“鄭校尉，曹將軍有召。”來人如是說道。

鄭瑤見來人一派文士打扮，便拱手道：“煩請先生引路。”

右武侯大將軍不在營盤之內，右武侯大將軍有專屬的府衙、班房。離禁軍營盤有些遠，打馬也好一晌。

“麾下，”文士領鄭瑤到班房，向曹興業行禮復命，“鄭校尉已至。”

右武侯大將軍的班房當然是寬敞的，至少比鄭瑤在家的臥房要寬敞。

曹興業南面而坐、趺坐，伏案不知在讀兵書還是怎地。

日常辦公其實沒有那么隆重，右武侯大將軍不著朝服、不著公服，穿絳紫色圓領袍。

頭戴鹖冠。蹀躞帶上掛一柄橫刀。

虬髯。高鼻深目，——人言曹將軍長了顆胡人腦袋……所言不虛。——頗具威煞。

曹興業擺擺手，文士便退去。

鄭瑤上前行禮：“瑤拜見麾下。”

曹興業一指右手邊的案席：“嘉會，且近前坐。”

鄭瑤瞳孔微縮，曹興業能得知她的表字，要么是今早由鄭彥處得知，要么是曹興業一直關注她在軍營里的動向。

鄭瑤坐到曹興業指定的席位、趺坐。

“嘉會收服群下之事，我于今已盡知。”曹興業頗有興趣地問，“御下之術是鄭兄傳授？還是嘉會自悟？”

曹興業反正記得自己沒教過鄭瑤怎么收服眾心為己用。這種東西不是言傳就能教會的，至少還要加上身教才能教會。那會兒鄭瑤一個癡呆樣，言傳傳沒傳到位都沒反饋，身教就更別說了。

而且今天鄭瑤用的這套挺讓曹興業覺得新鮮，他還沒見過有誰通過特意記憶士卒的方法收士卒的心，就很好奇這套是鄭彥弄出來的還是鄭瑤弄出來的。

“是瑤自悟。”也不完全是自悟。前世鄭瑤調研過各級軍事主官、政工干部的工作方法，調研來調研去，自己也很有一套。

“嘉會真天縱才！”雖然玄武門之變后就沒再見過鄭瑤，但鄭瑤在玄武門之變后的作為曹興業都有暗暗關注。看見鄭瑤的才學、看見鄭瑤的勇略……看見鄭瑤的良將潛力。

書生留下的批命之言大約可信了，至少說良將的那一半可信。

“麾下過獎。”鄭瑤很實誠，“瑤尚淺薄，仍需琢磨。”

確實還有很多需要學的，不止是弓馬之類的武術，還有軍隊運行的細節。

“殿下雖僅令我教授嘉會弓馬，但嘉會若另有需要討教之處，也盡可討教。”有這么一塊幾十幾百年難得的璞玉在眼前，曹興業當然想琢磨璞玉成器。

鄭瑤拱手：“瑤多謝麾下。”

“謝卻是不必，且不說太子有教，便是無有，以我與鄭兄之誼，也當傾囊教授于你。”曹興業話鋒一轉，“可曾用了午膳？”

鄭瑤老實道：“不曾。”

“今日我府中所送飯食甚多，嘉會不妨與我同用午膳。”甚多哪里甚多？就是想好了要在中午召見，才特地吩咐家人多準備一份飯食。

長者賜，不可辭，鄭瑤干脆應承：“得與麾下同席，瑤不勝榮幸。”

曹興業不由得大笑：“嘉會竟有此好言語！”

語罷，對外一呼，呼得兩小廝攜兩食盒入班房。

一個食盒到曹興業案上，一個食盒到鄭瑤案上。小廝擺下食盒還不了事，還一一取出盒中飯食，安置好餐具。

為鄭瑤擺設餐食的小廝正準備行禮告退，卻聽鄭瑤說句“多謝”，不由得受寵若驚，行禮告退都搞得惶恐。

曹興業見狀，心里給鄭瑤加一個“禮下”評價。

一頓午膳，有精米有魚有羊肉有時蔬甚至有封建時代極難弄到的牛肉。果然品秩高了生活質量怎么也不會低。

可惜了烹調太簡單，以至于這么好這么豐富的食材都無法征服鄭瑤的味蕾。

但，既然是蹭飯就默默吃飯，可以想有的沒的，一句不要說。

用過膳，曹興業喚來小廝收了杯盤，道：“禁軍操練，半日演武，半日整修戰備。午后正是整修戰備之時，你歸營也無所事事，便隨我習練刀槍弓馬。”

這正是鄭瑤所需的：“瑤領命。”

曹興業起身：“且隨我來。”

曹興業帶鄭瑤來到一個獨立在禁軍演武場之外的小演武場。

不多數，直接拿了一把弓，開始教學。

從站位開始示范：“雙腿與肩同寬。”

握弓：“握弓切莫握實，虛握弓把，以虎口推之。”

演示上箭：“左握則左側上箭，箭尾略高些。”

手觸弦：“三指控弦。”

食指、中指、無名指拉弦：“左推右拉，弓開如月，弦至嘴角。切記兩肩同高。”

撒放：“正放，勿外勿內。”

箭矢飛出，正中三十步外的草靶。

“我弓馬不過諳熟而已，稱不得頂尖。”曹興業不急不緩地說，“天下能弓無出太子之右者，擅馬無出賀蘭肇將軍之右者。賀蘭將軍更擅馬槊，槊藝天下無雙。你若欲成絕頂技藝，還需向太子及賀蘭將軍討教。”

說是這么說，但鄭瑤連基礎都還沒有呢，談什么絕頂？“瑤不敢好高騖遠。”

曹興業笑了笑，遞弓與鄭瑤。“試試手。”

曹興業壓根不考慮鄭瑤能不能拉開這把一石強弓，一個一刀劈他落馬的人怎么會拉不開他能拉開的弓？

鄭瑤拉開了，看起來很輕松，實質是提內力輔助拉開的。

她這具身體的稟賦不錯，鍛煉鍛煉應該能憑自身氣力開一石強弓。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現在這就是具十八年沒怎么鍛煉過的軀體，還是要內力輔助。

內功帶來的機體控制力十分恐怖，鄭瑤一板一眼地完成整個開弓過程，撒放也放得正。但，瞄得不準，所以脫靶。

而曹興業對鄭瑤的表現很滿意——第一次射箭，重要的不是射中，而是把握射箭的動作要領。很少有人……包括身具內功的人……能看一遍就把握住動作要領，但鄭瑤能。可以負責任地說，鄭瑤已經會射箭了，等練出準度，鄭瑤就算精通射箭了。

“要旨你已得之，此后只需習練精熟。”曹興業道，“今日你便專練射藝，明日午后再來尋我，我傳你馬槊。”

曹興業離去，鄭瑤留在演武場上，一箭一箭磨練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