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瑤在家,在畫圖。
左手拿著一支自制的炭筆,伏案仔細畫圖。
左手本不是慣用手,但右手拉弓拉了一下午拉得疲勞、難以持筆精細作圖,只好交由左手代勞。
雖然一直在用內力輔助拉弓、沒怎么用肌力,但手畢竟反復折疊了一下午,還是免不了疲勞。
其實不停推弓的左手也疲勞,不過相對右手沒那么疲勞,還能持筆。
畫圖畫的蒸餾用具:兩口鐵鍋,一個木桶,導流匯流之物若干。
都不是什么復雜東西,很快就畫完。
“請阿娘明日持圖尋工匠打造器械。”鄭瑤將牘遞給裴澄月。
她和鄭彥都要上班,打造器械的事只能交給裴澄月。
裴澄月拿著牘橫看豎看,擰著眉:“這些器械當真能釀酒?”
裴澄月是經常和鄭彥一起釀酒的,也見過別家釀酒的,還沒見過誰家釀酒用這套東西。
“阿娘信我便是,若阿娘明日能將這些器械預備妥當,明晚我便能蒸酒給阿娘看。”不是鄭瑤不想解釋原理,解釋過了,而沒接受過物理學教育的裴澄月聽得云里霧里,此刻依舊將信將疑。
“貍子多有巧思,你我雖不能得其旨,然若按貍子所言行事,應能有所獲。”鄭彥還記得鄭瑤說發明就弄出個馬蹄鐵,現在又發明,他很期待會弄出什么。
至于打造器械的成本……五十兩黃金還是很耐用的,還頂得住。
裴澄月收起牘板:“我盡量在明晚之前將這些器械打造完備。”
一事畢,鄭瑤忙另一事。
掏出一塊稍厚的木板,伏案于板上描起圖案。
鄭彥看半天看不出個所以然,忍不住問:“貍子所繪何物?”
“惡鬼相。”鄭瑤說,“我欲制惡鬼面,明日佩之入禁苑。”
鄭彥多聰明一個人,立馬想通鄭瑤為什么制作惡鬼面,瞬間緊張:“軍中有浮薄兒滋擾?”
鄭瑤搖頭。
鄭彥仔細看女兒的神色,看得不像說謊,松了口氣。
“貍子欲效北齊渤海王故事?”鄭彥問。
北齊渤海王岳崇仁男身女相,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容貌在戰場上沒有威懾力,便制作鬼面,每每戴著面具上戰場。
“是也不是。”鄭瑤道,“若臨戰陣,便是效渤海王故事;在營中則不是。我在營中,所至之處士卒皆側目,我深以為擾,遂制鬼面,以惡眾目。”
說來說去還是自家女兒太光彩奪目了,養出這么個女兒,當爹的非常驕傲:“神女豈因俗子降?洛妃休為凡夫出!”
鄭瑤輕輕白了鄭彥一眼:“阿耶若有文思,不妨為我作一賦,辭章不需多華美,堪比《洛神賦》便好。”
鄭彥沒有八斗才,于是不講話了,靜靜看鄭瑤繪惡鬼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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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太子在加班。
玄武門之變后,天子周泉詔令太子周濟安監國,把大趙四州都交到太子肩上擔著。
然后太子時常加班,帶著東宮屬臣一起加班,經常加到宵禁之后讓禁軍護送屬臣回府。
眼下無甚戰事,太子多處理政務,留下來加班的也多是文臣。
今天有太子左庶子公叔不害、太子左庶子魏松、太子右庶子蔡旭臣在坐。
本來鄭彥也該在坐。但太子考慮到鄭彥自玄武門之變后已有多日不接觸政務,又是今天才正式到東宮履職,一點兒不熟悉此時政務,留下來也給不出什么意見,就放他回去了。
“啟源已試驗過,著蹄鐵之馬確可奔馳千里而不損蹄甲。啟源估算,蹄鐵可使戰馬耗損下降至少三成。”太子頓了頓,“諸公以為,我應如何封賞鄭瑤?”
從馬軍所得的助益看,鄭瑤的功勞絕不算小。但這功不太好賞。
鄭瑤進獻蹄鐵那天,太子就下令必須嚴格保密蹄鐵的存在。
現在若按實情封賞了,保密就保不住了,馬上整個長安城都知道蹄鐵的存在,到時候是個人都能猜到蹄鐵不是簡單玩意兒。
而這玩意兒在工藝上還就是簡單玩意兒,有心人看一眼就能仿制,甚至有那聰慧的一聽蹄鐵兩個字恐怕就能造出來。
那就太容易漏到大趙之外了。大趙還沒吃蹄鐵紅利呢,要是讓蹄鐵漏出去了,那大趙不就等于沒得到蹄鐵?
所以不封賞?絕不可行!有功不賞太寒人心,不是明主所為。
太子現在考慮的是,怎么找一個合理的、能保證蹄鐵不泄露的名目來封賞鄭瑤。
可問題是,鄭瑤剛入仕,就昨天立了個鎮壓嘩變的功勞,找不到名目啊!
“依臣之見,殿下可暫緩封賞。”公叔不害緩緩道,“明日鄭士美來,殿下可獨召鄭士美,說以利害,再托鄭士美向鄭瑤傳達殿下之意。鄭氏父女皆有國士之心,必能以國為重。”
至于什么時候再封賞?那還用說嗎?當然是等大趙吃到蹄鐵紅利后再封賞。
“臣以為翊元之言甚善,而臣更有續貂之辭。”魏松補充,“暫緩封賞畢竟有虧于鄭瑤,待到封賞之日,當更加厚賞。”
“二公之言甚善,臣不得贊一詞。”蔡旭臣道。
太子頷首:“便依諸卿言。”
太子不是不知道延遲封賞是最佳方案,他就是比較習慣有功現賞,才問幾位屬臣有沒有現賞的好辦法。遺憾沒有,也只能暫緩封賞了。
“今日鄭瑤初入禁軍,輕而易舉便收服群下,頗具大將之風。”太子悠悠道,“以吾觀之,鄭瑤才略非凡,其功必不止于此,或許不日便立新功。屆時若可封賞,還請諸公莫為孤吝惜名位。”
“臣領命。”公叔不害、魏松、蔡旭臣三位異口同聲,不約而同地驚訝太子對鄭瑤的看重。
莫非……三臣同時想到一個可能……殿下為美色所迷?
“殿下,”公叔不害直接開火,他妹妹就是太子妃,他利益相關,“臣愿殿下以才勛進才、勿以顏色擢人。”
太子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不由得搖頭笑道:“公等不知,我四歲時有一書生為我批命,曰:‘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年將二十,必能濟世安民。’
“鄭瑤幼時亦得書生批命,言其為戡亂定國之猛將、治世安民之良臣。
“此天授我之輔弼之臣乎?”
三臣面面相覷,驚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