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城門的吊橋在暮色中緩緩放下，守城衛兵的盔甲在夕陽下泛著冷光。慧能扶著“靈柩”站在送葬隊伍前列，粗麻孝衣下藏著沉甸甸的賬本和留聲筒，掌心的冷汗浸透了孝帕。了塵扮作舉幡的孝子，寬大的孝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眉骨的傷疤在陰影中若隱若現。

“都別動！例行檢查！”衛兵隊長攔在隊伍前，長矛的尖端幾乎戳到靈柩上。慧能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靈柩里藏著的不僅是京察御史的賬本，還有忠勇衛的密信，一旦被查出，后果不堪設想。

“官爺行行好，”領頭的老仵作顫巍巍地遞上銀子，“死者是急病去世的，耽擱不得啊。”他是鄭板橋安排的接應人，臉上的皺紋里藏著久經風浪的鎮定。

衛兵隊長掂了掂銀子，目光在慧能和了塵身上逡巡。慧能垂下眼瞼，故意露出紅腫的眼眶，肩膀微微顫抖，扮演著悲痛欲絕的模樣。了塵則適時地咳嗽起來，虛弱的姿態讓衛兵放松了警惕。

“走吧走吧，晦氣！”衛兵隊長揮揮手讓開道路，隊伍剛要動，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柳玉茹帶著一隊騎兵疾馳而來，石榴紅的裙擺在暮色中格外刺眼。

“攔住他們！”柳玉茹的聲音帶著尖利的命令，“那靈柩里藏著反賊！”

慧能的心沉到谷底，拉著了塵就往吊橋沖。衛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懵了，一時竟忘了阻攔。老仵作反應極快，抽出藏在棺材底的短刀砍向最近的衛兵：“保護小姐快走！”

廝殺聲瞬間在城門口爆發。了塵拽著慧能沖向吊橋，木板在腳下劇烈晃動，護城河的腥氣撲面而來。柳玉茹的騎兵已沖破衛兵的阻攔，箭矢如雨點般射來，老仵作為掩護他們中箭倒地，臨終前還在嘶吼著“往東邊跑”。

“快！”了塵將慧能推下吊橋，自己轉身拔出幡桿里的長劍，劍光如練擋住追兵，“拿著密談錄去濟南府找忠勇衛分舵！那里有接應！”

慧能摔倒在河灘上，回頭看見一支羽箭呼嘯著射向了塵的后背，她凄厲地呼喊：“了塵！”

了塵卻像沒聽見似的，長劍翻飛砍倒兩名騎兵，鮮血順著箭桿滲出，染紅了白色的孝衣。他對著慧能的方向用力揮手，嘴角溢出的血絲在暮色中格外刺眼：“快走！別管我！”

柳玉茹的騎兵已沖下吊橋，馬蹄踏碎河灘的石子。慧能死死咬住嘴唇，抓起藏在懷中的密談錄，轉身鉆進河邊的蘆葦蕩。蘆葦葉割破了臉頰，冰冷的河水浸濕了褲腳，身后的廝殺聲和了塵的悶哼聲像刀子一樣扎在心上。

她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往前跑。蘆葦蕩盡頭是片玉米地，秸稈在夜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慧能摔倒在田埂上，膝蓋磕出鮮血，卻顧不上疼痛，摸出密談錄緊緊抱在懷里——這是了塵用命換來的證據，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夜色完全籠罩大地時，慧能終于甩掉追兵，癱倒在一座破廟的角落。月光透過屋頂的破洞照進來，照亮她沾滿泥土和血污的臉。她顫抖著掏出留聲筒，轉動機關，玄通和太子的密談聲在空蕩的廟內回蕩，每一個字都浸透著罪惡與陰謀。

“了塵……”慧能抱著膝蓋蜷縮起來，淚水無聲地滑落。她仿佛又看到了塵中箭時的背影，看到他揮手時決絕的眼神。他們從猜忌到信任，從并肩作戰到生死離別，短短數月的經歷卻像一生那么漫長。

破廟外傳來狼嚎聲，慧能警惕地握緊了腰間的短刀。她知道不能停留，柳玉茹的人肯定還在搜捕，必須盡快趕到濟南府。她撕下裙擺包扎好膝蓋的傷口，將密談錄和賬本小心地藏進貼身的布袋，用布條牢牢系在腰間。

按照鄭板橋的囑咐，前往濟南府需要沿著黃河古道走，沿途每隔十里就有忠勇衛的聯絡點。慧能辨認著北斗星的方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夜色中。山路崎嶇難行，她好幾次險些失足墜崖，全靠心中的信念支撐著——一定要活著把證據送到，一定要為了塵和犧牲的人們報仇。

天亮時，慧能在一處山泉邊停下，掬起泉水清洗臉上的血污。水中的倒影憔悴不堪，眼窩深陷，嘴唇干裂，只有眼神依舊明亮堅定。她啃了口干硬的餅子，這是出發前準備的干糧，此刻卻難以下咽，滿腦子都是了塵的安危。

“他一定沒事的。”慧能對著山泉喃喃自語，像是在給自己打氣，“鄭大人會救他的，他那么厲害，一定能挺過去。”

正說著，遠處傳來馬蹄聲。慧能連忙躲到巨石后面，只見幾個樵夫打扮的人騎馬經過，腰間隱約露出忠勇衛的令牌。她心中一喜，剛要現身，卻聽見其中一人說：“柳姑娘有令，凡發現穿孝衣的女子，格殺勿論！”

慧能瞬間僵住，原來柳玉茹不僅派了騎兵追殺，還在沿途布下了暗哨。她看著那些人遠去的背影，意識到必須改變路線，不能再走大路。

她鉆進山林，沿著陡峭的山坡前行。荊棘劃破了手掌，藤蔓纏住了腳踝，她卻渾然不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盡快趕到濟南府。傍晚時分，她在山腰發現一間獵人小屋，屋里空無一人，只有灶臺上還放著半袋糙米。

慧能生起火，烤了個糙米飯團。火光跳躍中，她再次拿出留聲筒，聽著里面玄通和太子的密談，每一個字都讓她更加堅定了信念。這場斗爭早已不只是為了個人恩怨，更是為了揭露二十年前的宮廷秘聞，為了還先帝一個公道，為了讓天下人知道真相。

深夜的山林格外寂靜，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慧能抱著膝蓋坐在火堆旁，睡意陣陣襲來，卻不敢閉上眼睛。她害怕一睡著就會夢見了塵中箭的畫面，害怕醒來后發現自己走錯了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犬吠聲。慧能瞬間驚醒，熄滅火堆躲到屋梁上。很快，幾個手持火把的漢子沖進小屋，為首的正是柳玉茹的心腹王彪。

“搜！仔細搜！那丫頭肯定躲在附近！”王彪的聲音粗啞難聽，他踢翻了灶臺上的鍋，“柳姑娘說了，找到人重重有賞，找不到我們都得掉腦袋！”

漢子們翻箱倒柜地搜查，慧能在屋梁上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她握緊了腰間的短刀，做好了隨時拼命的準備。幸好漢子們搜查得并不仔細，沒發現屋梁上的她，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小屋。

慧能從屋梁上跳下來，后背已被冷汗浸濕。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連夜離開了獵人小屋，朝著濟南府的方向繼續前進。接下來的幾天，她避開大路走山路，渴了喝山泉水，餓了啃野果子，腳上磨出了血泡，卻從未停下腳步。

第七天傍晚，慧能終于看到了濟南府的城墻。夕陽下的城墻高大雄偉，城門處人來人往，一派繁華景象。她心中涌起一陣激動，加快腳步朝著城門走去。

剛到城門口，就看到幾個忠勇衛打扮的人在巡邏。慧能按照鄭板橋教的暗號，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對為首的衛兵說：“我找張統領，有重要信件。”

衛兵警惕地打量著她：“可有信物？”

慧能掏出鄭板橋給的虎符碎片：“這個可以嗎？”

衛兵看到虎符，臉色立刻變得恭敬：“姑娘隨我來。”

跟著衛兵穿過繁華的街道，來到一處僻靜的宅院。張統領早已等候在客廳，他看著風塵仆仆、滿身傷痕的慧能，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姑娘就是慧能？鄭大人已經傳信過來，說你們會來。”

“張統領！”慧能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密談錄和賬本都在這里，了塵他……他為了掩護我中箭了，生死未卜……”

張統領接過密談錄和賬本，臉色凝重地說：“姑娘放心，鄭大人已經派人去救了塵大師。你先在這里休整，我立刻安排人手將證據送往京城忠勇衛總部，相信很快就能揭開玄通和太子的陰謀。”

慧能點點頭，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一陣眩暈襲來，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再次醒來時，慧能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傷口已經被妥善處理。張統領守在床邊，見她醒來，欣慰地說：“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可算醒了。醫生說你是勞累過度加上傷口感染，需要好好休養。”

“謝謝張統領。”慧能掙扎著想坐起來，卻被張統領按住。

“你好好休息，這里很安全。”張統領說，“我已經收到消息，鄭大人成功救出了塵大師，他只是失血過多，沒有生命危險，過幾天就能來濟南府和你匯合。”

慧能懸著的心終于放下，露出了多日來第一個笑容：“太好了！”

張統領看著她，鄭重地說：“姑娘，你帶來的證據非常重要，足以扳倒太子和玄通。等了塵大師到了，我們就一起商議下一步計劃，一定要將這些亂臣賊子繩之以法，告慰所有犧牲的英靈。”

慧能重重地點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知道，雖然暫時與了塵分離，但他們的目標始終一致。這場正義與邪惡的斗爭已經到了關鍵時刻，她會在這里養好傷，等待與了塵重逢，一起迎接最終的決戰。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灑在慧能的臉上，仿佛在為她加油鼓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