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冬

我叫張君瑞，男，中國朝鮮族，1987年5月16日出生在哈市，O型血，屬兔，金牛座。

我在一家韓式餐廳做后廚幫工。今天店里人手緊缺，我臨時被叫去幫忙上菜。沒想到，可就是這時候，我和一位醉醺醺的客人發生了沖突。

那位韓國老板，滿臉堆笑地拉架，嘴上卻對我輕飄飄地蹦出一句：“??”（中文音譯：西八）。

我們家雖然是朝鮮族，可韓語并不是我們的母語。可“??”這詞兒，我當然聽得懂。不光是我，其他民族朋友，八成兒也都知道這句臟話的分量。那不是一句簡單的“感嘆詞”，而是赤裸裸的羞辱。說到底，語言可以不通，侮辱可沒得誤會。

于是，我毫不客氣地把那個黑心老板和那位胡言亂語的酒鬼一起摁在桌子底下，狠狠揍了一頓。

趁亂我也急忙跑出來，免得再找上我麻煩。

經過這么一鬧，我肯定失業了。說實話，我也沒覺得這份工作，配得上這個優雅的詞匯，丟了就丟了。

今年的凜冬格外寒冷。北風像刀子一樣呼嘯著，從街頭巷尾竄出來，狠狠地打在人的臉上，刺得生疼。大街上的人無一例外的縮著脖子，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走在道里區寂靜的街道上。天灰蒙蒙的，積雪在街角堆成一團，偶爾有路人匆匆走過，但身影很快消失在風雪中。冷意從腳底一直蔓延，我的雙腳幾乎失去了知覺。

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選擇在外面閑逛，也許只是想借著這凜冽的寒風，讓腦子清醒一點。那段日子，心里總是空蕩蕩的，像這座城市一樣，冷清、沉默，又充滿未知。

我像個游魂一樣在街頭晃著，腦子一片空白。風一吹，煙在嘴角顫了顫，我低頭一看，自己還叼著根點了一半的香煙。TMD，這畫面，還真挺像游魂的，連煙霧都像從我身上飄出來的魂氣。

過了片刻，腦子才慢慢清醒些。我停下腳步，從兜里摸出手機，手指在按鍵上飛快地按了幾下，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終于接通。

“喂！干啥呢？親愛的！”

對面是徐若雪的聲音。我叫她小雪，有時候也叫她“親愛的”。

“咋啦？我剛洗完澡?！彼f，語氣懶懶的，像剛從溫水里泡出來一樣。

“洗頭了??？”我笑了一下，想象著她裹著毛巾的樣子。

香不香??！我要聞聞，在大街上我像狗一樣，到處嗅。

“唉呀！你煩不煩人~，你要雯雯，你要不要靜靜啊。討厭~”

我一邊嘟嘴，一邊忍不住笑出聲。

“喲！喲！喲！還害羞了呢！”

聲音透著幾分調皮和寵溺，仿佛對面的小雪突然變成了個害羞的小孩子。

這小小的羞澀，讓空氣都變得暖暖的，連冷風也變得柔和起來。

所以說，愛情既是最溫柔的麻醉劑，也是不經意間治愈心靈創傷的良藥。它讓人忘卻痛苦，卻又用細膩的情感撫平傷口。

就像在農村有一個職業叫“劁豬”，大多數是給公豬做閹割手術，因為豬有了這個器官，就會促進分泌雄性激素，它就會變得好斗，情緒不穩，不便于管理，同時也增加了豬的死亡率，但這并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于：有了那個器官，公豬便會在發情的季節被愛情沖昏頭腦。

擁有了那個器官，它便始終認為自己是一位風度翩翩、儒雅紳士。時刻行走在通往愛情的路上。

它不再是一頭只懂得吃喝的豬，而是一位為了愛奮不顧身的勇士。

那一刻，它不再是一頭豬，而是一位為愛瘋狂執著的勇士，它敢于向任何覬覦它戀愛對象的同類決斗。它可以忘記一些，吃飯、喝水、痛苦、煩惱、甚至生命。

因此，農民會為豬精心安排一場手術，讓它變得溫順，不再爭斗。斷了它追逐愛情的念頭，只專注于吃飯、長膘，早日賣個好價錢。

在我眼中，豬是一種執著而堅定，勇敢而不張揚，富有智慧，重情重義的動物。

它們或許看起來愚蠢、懶惰，但內心有一種渴望安靜真實的力量。

就像《夏洛特的網》里的一只豬和一蜘蛛的故事一樣，充滿了溫馨，愛的氣氛。

我想，此刻的我，也像一只沉醉在愛情里的小公豬。

滿腦子都是對“她”的幻想，忘了悲傷，也忘了痛苦。

一邊幻想著“她”的模樣，一邊暈頭轉向地在感情的泥塘里打滾，既蠢萌又真誠，還傻得可愛。

傻傻地奔跑，傻傻地執著，只為追尋那一絲溫柔的氣息，哪怕前方是命運的屠刀，我也心甘情愿。轉眼間，我已經站在了小雪家門口。

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過來的，腦子里還在回蕩著她電話里那句“我剛洗完頭”。

風好像停了，心卻跳得更快了。

小雪開門的那一瞬間，她那還未吹干、濕漉漉的頭發垂在額前，水珠順著鬢角滑落。

我一下子看得有些出神，看得我想入非非……

就那樣愣愣地站在門口，眼睛一直盯著她，怎么也移不開。

她歪了歪頭，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快進來啊，外面冷?！?/p>

她聲音一出口，我才像被什么點醒似的，連忙跨進屋里，心跳卻沒能跟上腳步，一直在加速。

屋子里香氣彌漫，不是那種刺鼻令人窒息的那種。

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淡淡氣息，像是沐浴后殘留的發香。

又像和煦的陽光照耀過的那種安心和溫柔。

它悄悄地包裹著我，像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拂過我的鼻尖，也拂過我的心。

說實話，我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和小雪之間，早就不是那種還在試探邊界的關系——說白了，我們早就有了那種關系。

可按理說，我本不該還像個剛上花轎的新娘子一樣，這么局促、這么羞澀。

可今天不知怎么，只要一靠近她，我就變得不再像我自己。

小雪走過來時，我竟沒察覺到她動身。

她的步伐輕得幾乎沒有聲音，仿佛舞臺上跳《天鵝湖》的芭蕾舞者，優雅得不真實。

這可不是我在夸她——我和小雪是高中同學，早在校園時期，她就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了。高中時，她多次被藝術隊的老師選中，可小雪家的條件一般無法負擔高昂的藝術培訓費用。夢想再一次向現實低下了頭。

上帝似乎專挑苦命的孩子下手，高二下學期，小雪的爸爸因病去世，家里失去了唯一的生活依靠。小雪無奈地放棄了學業，開始打工補貼家用，主動承擔起幫媽媽分擔家庭重擔的責任。

她不再只是那個被選中的藝術隊女孩，而成了家里堅強的支柱，默默用汗水支撐著這個搖搖欲墜的家。

而我我也不是什么好學生，考試對我就一句話“出的全不會，蒙的全不對”我也早早的加入打工的隊伍。

兩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再次邂逅了小雪。是在午后街角的一家書店，她在那里書柜前整理著書架上的書籍。

她是那樣的優美，陽光傾灑下來照在她的臉龐，我迷住了。我沒忍住腆著臉進去打了個招呼。

她轉頭看我，眼神里閃過一絲詫異，但隨即揚起微笑，那笑容還是校園中熟悉的模樣。

青春和青澀的回憶，是致命的，藏著甜，也埋著痛楚。

也就從此刻開始，那個善良而堅強的女孩，仿佛命中注定般，再次走進了我的生命。兜兜轉轉，我們成了彼此生命中最親近的人。

唉，你想什么呢~都不理我？小雪嘟起嘴巴，抱著我的頭。可愛的臉龐能融化冰川。

我輕輕攬住小雪的纖細的腰，指尖溫柔地滑過她的后背。她像只乖巧的小貓，微微瞇起眼，靠得我更近了一些，似乎也在享受這份的親昵。

忽然，她抬起頭，撅著嘴問：“你吃飯了么？”

語氣里帶著點關心，又帶著點撒嬌，讓人心都要化了。

我吃了！我回答的干凈利落。

其實我光顧著干活和打架了哪有時間吃飯啊，可是我不忍心讓一個愛我，呵護我的人失望！

這時候的燈光也很識趣，不知是電壓不穩還是上天成全。忽明忽暗地閃爍著，最后“啪”的一聲，徹底熄滅了。

小雪嚇得大叫一聲，撲進我懷里。我立刻抱緊了她，感受到她微微顫抖的身體貼在胸口。

然后嘛……少兒不宜，嘿嘿。

等我回過神來，小雪已經靠在我肩膀上睡著了。她的睫毛像蟬翼輕輕顫動。

我也忍不住低下頭，輕輕親了一口她的臉頰。

她像是感覺到了，嘴角輕輕動了動，嘴里呢喃著什么，我沒聽清，但那聲音輕柔得像暖風吹拂過樹枝，幾乎把我的心吹碎。

我不敢動，也不想動，只想讓時間停在這一刻?？稍绞沁@樣，心里就越害怕。怕這一切只是短暫的回光返照，怕我們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

我盯著天花板上熄滅的燈泡。眼淚總是止不住的流出。

小雪已經醒了。我睜開眼，看見她背對著我站在窗前，正熟練地扎著頭發。晨光勾勒出她纖細的輪廓，發絲間躍動著細碎的金色光點。皮筋在她指間繞了兩圈，一個簡單的馬尾就扎好了。這個動作她做過千百次，卻依然讓我看得入迷。

東北的冬天，黑夜降臨得格外早，停留得也格外久。對于這一現象的描述有一個膾炙人口的歌謠：

天長了夜短了

耗子大爺起晚了

天短了夜長了

被窩越來越涼了

清晨天色尚未完全破曉，灰蒙蒙的天空像被凍住了一樣沉重寂靜，街道兩側還懸掛著掛著未融的冰柱。街上的路燈護送著學生準備開始一天的學習生活。

小雪匆忙地系好最后一顆紐扣，拎起背包。“面在桌子上！趁熱吃“。她的聲音隨著關門聲一起消失在樓道里。

廚房飄來陣陣香氣，一碗熱氣騰騰的面靜靜地擺在桌上。細長的面條上臥著一個金黃的荷包蛋，旁邊點綴著幾片翠綠的青菜。

我的胃突然發出一聲抗議，這才想起昨晚打架后連晚飯都沒吃。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桌前，抄起筷子就往嘴里扒拉。滾燙的面條燙得舌尖發麻，卻顧不得那么多，荷包蛋被咬破的瞬間，溫熱的蛋液在口腔里爆開，混合著面湯的鮮香。

吃到一半突然發現碗底沉著幾片火腿，這是是小雪慣用的小伎倆，總是把最好的藏在下頭。

這個發現讓我的動作突然慢了下來，捧著碗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這樣的早餐，是廉價的，也是奢侈的。

吃完早餐后，我順手收拾了碗筷，隨后也整理好衣著，走進洗手間開始洗漱。鏡子里映出我略顯憔悴的臉，那一刻，仿佛還有她昨夜靠在我肩頭的余溫未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