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著車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林悅坐在出租車里，手指不停地絞著衣角。自從昨天收到那條神秘信息后，她幾乎一夜未眠。顧霆深的父親要見她——這個可能是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人。

手機震動起來，是顧霆深發(fā)來的信息：

“今天有空來莊園嗎？我們需要談談。“

林悅咬了咬下唇，沒有回復。昨晚顧霆深看到那條信息后的反應太奇怪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然后堅決反對她見他父親。“他不值得信任“——這是顧霆深對親生父親的評價。

出租車在一家隱蔽的私人會所前停下。這里位于城郊一處高爾夫球場內，環(huán)境僻靜，安保森嚴。林悅報了陳醫(yī)生給的名字，門衛(wèi)核對名單后放行。

會所內部裝修奢華而低調，深色實木與真皮家具散發(fā)著金錢沉淀的氣息。服務生領她穿過長廊，來到一個臨湖的包廂。

推開門，林悅的呼吸一滯——窗前站著一位六十多歲的男人，銀灰色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后，身材挺拔，穿著考究的深藍色西裝。即使只看背影，也能感受到那種久居高位的威嚴。

“林小姐，請坐。“男人轉過身，面容與顧霆深有七分相似，只是線條更加冷硬，眼神銳利如鷹，“我是顧振華。“

林悅的膝蓋微微發(fā)抖，強撐著走到沙發(fā)前坐下。顧振華——顧氏集團上一代掌門人，商界傳奇人物。近距離看，他眼角的皺紋里刻滿了歲月與算計。

“您...想見我？“她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

顧振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嘗嘗，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白毫銀針。“

林悅的手指僵在半空。又一個對她習慣了如指掌的人。

“我不記得了。“她直言不諱，“事實上，我什么都不記得。關于顧家，關于您兒子，關于...您女兒。“

顧振華的眼睛微微瞇起：“我兒子告訴你雨晴是我女兒？“

“難道不是嗎？“

“法律上是。“顧振華啜了一口茶，“但血緣上，她和我沒有關系。就像你和你現在的父母。“

林悅的后背滲出冷汗：“您知道我的養(yǎng)父母？“

“當然。“顧振華放下茶杯，“是我安排的。“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擊中胸口。林悅猛地站起來，茶水被打翻，在米色桌布上洇開一片淡黃：“什么？“

顧振華從西裝內袋取出一個信封，抽出幾張照片推到她面前：“看看這個。“

第一張照片上是兩個孩子在花園里追逐，男孩明顯是年幼的顧霆深，女孩穿著黃色連衣裙，笑容燦爛——和她一模一樣。照片背面寫著日期：2004年夏。

“這是你第一次來顧家。“顧振華的聲音平靜得不帶任何感情，“七歲，剛失去親生父母。“

林悅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拿不住照片：“我父母...怎么死的？“

“車禍。“顧振華簡短地說，又遞給她另一張照片，“這是第二年，你們已經開始形影不離。“

照片上兩個孩子坐在大樹下，顧霆深摟著女孩的肩膀，兩人頭靠著頭，親密無間。林悅的胸口突然一陣刺痛——那種自然而然的親近感，裝不出來。

“所以我和顧霆深...真的是青梅竹馬？“

“不止。“顧振華的眼神變得復雜，“你們就像兩株纏繞生長的藤蔓，沒人能分開。“他停頓了一下，“直到2009年夏天。“

林悅的心跳加速：“那天發(fā)生了什么？“

窗外突然電閃雷鳴，暴雨驟然加大，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fā)出噼啪聲響。顧振華的表情在閃電映照下忽明忽暗。

“那天你在湖邊和雨晴發(fā)生了爭執(zhí)。“他的聲音低沉下來，“關于鳶尾花。“

林悅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一些碎片般的畫面閃過腦海——湖邊的鳶尾花叢，兩個女孩的對峙，刺耳的尖叫聲...

“然后呢？“她追問，頭痛欲裂。

“然后雨晴落水了。“顧振華的目光牢牢鎖住她的臉，“你跳下去救她，但沒能成功。你自己也差點溺亡，是園丁及時趕到把你拉了上來。“

林悅的呼吸變得急促，眼前的畫面突然清晰起來——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掙扎的手臂，下沉的白裙子...

“不...“她抱住頭，一陣劇痛從太陽穴輻射到整個顱骨。

顧振華突然傾身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只有片段...“林悅痛苦地搖頭，“為什么...為什么我會忘記一切？“

“因為記憶編輯。“顧振華松開她，靠回沙發(fā)，“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加上人為干預，你的大腦重構了整個童年記憶。“

林悅猛然抬頭：“是您做的？“

顧振華沒有直接回答：“當時那是最好的選擇。對你，對霆深，對整個顧家。“

“最好的選擇？“林悅的聲音因憤怒而發(fā)抖，“您剝奪了我的記憶，我的過去，我和...和您兒子的感情！“

“感情？“顧振華冷笑一聲，“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感情嗎？兩個十幾歲的孩子，懂什么永恒？“他的眼神變得銳利，“我兒子有他的責任，顧氏集團需要他專注，而不是沉溺在幼稚的戀愛里。“

林悅如遭雷擊。所以她和顧霆深，不僅僅是朋友？

“您撒謊。“她聲音發(fā)抖，“顧霆深說雨晴恨我，因為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我兒子對你撒了謊。“顧振華打斷她，“不是出于惡意，而是保護。真相會傷害你。“

“什么真相？“

顧振華從信封里取出最后一張照片——醫(yī)院病房里，十五歲的她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顧霆深握著她的手，淚流滿面。照片角落的日期是2009年7月16日。

“雨晴死后，你昏迷了三天。醒來后精神崩潰，無法停止尖叫。“顧振華的聲音罕見地出現一絲波動，“醫(yī)生建議進行記憶阻斷治療，否則你可能永遠無法正常生活。“

林悅的視線模糊了，淚水不受控制地滾落：“那為什么...為什么顧霆深現在要找回我？“

“因為他固執(zhí)地認為那是他的錯。“顧振華的嘴角扭曲成一個古怪的表情，“他沒能保護你們倆。“

窗外又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顧振華臉上某種近乎痛苦的神色。林悅突然意識到，這個冷酷的男人或許也在承受著不為人知的煎熬。

“還有一件事。“顧振華突然說，“關于你的身世。“

林悅擦去眼淚：“您說我是孤兒，父母死于車禍。“

“是的，但不完全。“顧振華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你母親確實去世了，但父親...有另一種可能。“

文件上是一份DNA檢測申請表，申請人欄空著，被檢測人一欄寫著“林悅“。

“什么意思？“林悅的聲音幾乎哽住。

“意思是，“顧振華直視她的眼睛，“你可能和我有血緣關系。“

房間突然天旋地轉。林悅扶住沙發(fā)扶手，才沒有滑到地上。她可能是...顧振華的女兒？那她和顧霆深...

“不可能！“她幾乎是喊出來的，“您在撒謊！“

“那就做檢測。“顧振華平靜地說，“科學不會撒謊。“

林悅的大腦一片混亂。如果這是真的，那么她和顧霆深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這太荒謬了！但顧振華為什么要編造這種謊言？

“為什么現在告訴我這些？“她艱難地問。

顧振華的表情變得復雜：“因為我兒子正在犯一個可怕的錯誤。他接近你，不只是為了找回過去。“他頓了頓，“他在調查雨晴的死。“

“您是說...那不是意外？“

“官方記錄是意外。“顧振華的眼神變得銳利，“但霆深一直不相信。過去兩年，他秘密重啟調查，甚至動用了集團實驗室的資源。“他的聲音低沉下來，“這很危險，對你尤其如此。“

林悅的后背竄上一股寒意：“為什么對我危險？“

“因為如果雨晴的死不是意外...“顧振華突然停住，耳朵微動，“有人來了。“

下一秒，包廂門被猛地推開。顧霆深站在門口，渾身濕透，眼中燃燒著冰冷的怒火。

“離她遠點。“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

林悅從未見過這樣的顧霆深——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全身肌肉繃緊，隨時準備攻擊。雨水從他的發(fā)梢滴落，在高級地毯上洇開深色痕跡。

顧振華卻出奇地平靜：“你來晚了，兒子。我們已經談完了。“

顧霆深大步走到林悅身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們走。“

他的手掌滾燙，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林悅被他拽起來，踉蹌了幾步才站穩(wěn)。

“等等！“她掙扎著，“我還沒問完——“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毒藥。“顧霆深咬牙切齒地說，眼睛卻死死盯著父親，“十二年前你拆散我們，現在又想故技重施？“

顧振華站起身，兩人對峙的氣勢讓房間空氣都變得凝重：“我在保護她，從你手里。“

“謊話說多了自己都信了？“顧霆深冷笑，“林悅，問他那天在哪里。當雨晴落水時，當你在湖里掙扎時，你偉大的顧董事長在哪里？“

林悅看向顧振華，后者臉上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動搖。

“我在開會。“顧振華聲音僵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真巧。“顧霆深譏諷道，“那天所有監(jiān)控都'恰好'故障，唯一目擊的園丁三個月后'意外'墜樓。“他轉向林悅，“想知道為什么老周看到你那么震驚嗎？因為他是新園丁，從來沒見過你。而舊園丁死前告訴他，那天看到的不止兩個女孩在湖邊。“

林悅如墜冰窟：“什么意思？“

“意思是，“顧霆深一字一頓地說，“現場還有第三個人。“

顧振華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夠了！你想害死她嗎？“他突然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手槍拍在桌上，“看看這個！雨晴尸檢時從她肺部取出的不是湖水，是這個！“

林悅倒吸一口冷氣——那是一顆變形的子彈。

“官方報告上可沒提這個。“顧霆深的聲音突然變得危險，“你隱瞞了什么，父親？“

顧振華的表情變得異常復雜：“離開這里，立刻。下次見面時，希望你已經想清楚站在哪一邊。“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林悅一眼，“為了她好。“

顧霆深二話不說，拽著林悅就往外走。走廊上，林悅掙扎著想停下：“等等！那顆子彈是怎么回事？他說的是真的嗎？“

“出去再說。“顧霆深聲音緊繃，“這里不安全。“

他們剛走到會所大堂，兩個穿黑西裝的保鏢就攔住了去路：“顧先生想請林小姐再留一會兒。“

顧霆深將林悅拉到身后：“告訴顧振華，如果他再靠近林悅一步，我會把實驗室的資料全部公開。“

保鏢對視一眼，遲疑地讓開了路。

外面的雨更大了。顧霆深脫下西裝外套罩在林悅頭上，半摟著她沖向停車場。他的體溫透過濕透的襯衫傳來，莫名地令人安心。

上車后，顧霆深立刻鎖死車門，啟動引擎。直到駛出高爾夫球場，他才稍微放松，但眼神依然警覺地掃視后視鏡。

“他們在跟蹤我們嗎？“林悅小聲問。

“暫時甩掉了。“顧霆深的聲音低沉，“你不該來見他。“

“我需要答案！“林悅忍不住提高聲音，“你父親說我可能是他女兒，說雨晴肺里有子彈，說...說我們不只是朋友！“她的聲音哽咽了，“到底誰在撒謊？“

車子猛地剎住，停在路邊。雨點砸在車頂的聲音如同鼓點。顧霆深轉向她，眼中翻涌著難以名狀的情緒。

“我們確實不只是朋友。“他聲音沙啞，“十二歲那年，我在鳶尾花叢里吻了你，說長大后要娶你。你笑了，說那得先問過你爸爸。“他苦笑，“三天后，你爸爸就'死于車禍'。“

林悅的心臟幾乎停跳。這個信息太過震撼，她甚至無法立刻消化。

“所以...我父親真的是...“

“我不知道。“顧霆深重新啟動車子，“但我會查清楚。現在，我需要你信任我，至少暫時不要接觸我父親或陳雅。“

林悅沉默地看著窗外模糊的雨景。太多信息，太多可能性。她甚至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梳理。

回到公寓樓下，顧霆深堅持送她上樓。電梯里，兩人都沉默不語。當林悅掏出鑰匙時，顧霆深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正是那顆痣的位置。

“無論發(fā)生什么，“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記住鳶尾花的花語。那是我們的約定。“

林悅抬頭，對上他深邃如墨的眼睛。某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像是記憶深處被輕輕撥動的弦。

進門后，她靠在門上緩緩滑坐在地，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信息：

“他說了子彈的事，但沒告訴你子彈來自什么槍吧？顧氏實驗室特制，只有三個人有權限接觸。猜猜誰是其中之一？明天中午，老地方。是時候知道全部真相了。“

林悅盯著這條信息，渾身發(fā)冷。三個人...顧振華，顧霆深，還有誰？

窗外，雨依然下個不停，仿佛十二年前那個夏天的悲劇，至今仍在延續(xù)它的余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