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點，林悅已經收拾好背包，里面裝著電筒、手套和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窗外，晨光剛剛驅散夜的黑暗，城市籠罩在淡藍色的薄霧中。

養父母昨晚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當提到林志遠的名字時，養母瞬間慘白的臉色，養父慌亂中打翻的茶杯。他們顯然知道些什么，卻在她進一步追問前借口休息躲進了臥室。

手機震動起來，顧霆深發來信息：“在樓下。準備好了嗎？“

林悅深吸一口氣，最后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蒼白的臉色，眼下濃重的陰影。過去幾天獲得的信息像一團亂麻塞在她腦子里，而今天，或許能找到線頭。

顧霆深的黑色路虎停在公寓后門。他今天穿了一身黑，黑色高領毛衣外罩黑色皮夾克，整個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劍，鋒利而危險。看到林悅走近，他迅速打開車門。

“睡得好嗎？“他問，聲音里帶著一絲林悅從未聽過的柔和。

“根本沒睡。“林悅系好安全帶，“查過那個地址了嗎？“

顧霆深啟動車子，駛入清晨稀少的車流：“沈明遠的私人實驗室，注冊在他學生名下。官方記錄是生物技術研究，但兩年前突然停用。“他瞥了林悅一眼，“就在我找到你前三個月。“

林悅心頭一跳：“他在躲你？“

“或者我父親。“顧霆深的聲音低沉，“沈明遠曾是顧氏科技的首席科學家，負責記憶編碼項目。五年前他突然辭職，帶走了部分核心數據。“

“就是我父親發現的那個實驗？“

顧霆深點點頭：“根據我查到的資料，林教授是記憶轉移技術的奠基人之一。但在2003年，他發現實驗有嚴重副作用，要求終止項目。“他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收緊，“三個月后，他死于車禍。“

林悅胸口發悶。親生父親因為想停止一個危險實驗而被殺，而她被交給陌生人撫養，記憶被篡改...這一切太超現實了。

車子駛出城區，向郊外一片工業區行進。路邊的建筑越來越稀疏，最后他們停在一棟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前。三層高，沒有標志，窗戶都被從內部封死，像一只沉睡的怪獸。

“就是這里。“顧霆深熄火，從后座拿出一個黑色背包，“記住，無論發現什么，不要碰任何設備。沈明遠擅長設置陷阱。“

林悅跟著他走向建筑側面的消防梯。顧霆深動作嫻熟地撬開二樓窗戶鎖，輕輕推開。灰塵和化學藥劑的氣味撲面而來。

實驗室內部比外觀大得多，昏暗的光線中可見一排排實驗臺和電子設備。奇怪的是，盡管積滿灰塵，許多儀器看起來仍處于待機狀態，指示燈微弱閃爍。

顧霆深打開手電筒，光束劃過墻壁上的白板和貼滿便簽的公告板。林悅走近，發現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公式和圖表，中央是一張大腦結構圖，標注著“記憶編碼與轉移路徑“。

“這是...“她的聲音卡在喉嚨里。白板角落貼著一張照片——年輕的沈明遠和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一起，中間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手里拿著一朵鳶尾花。

“你父親。“顧霆深輕聲說，手指輕觸照片中男人的臉，“林志遠教授。“

林悅的指尖顫抖著觸碰照片。父親有著和她一樣的眼睛，笑起來左唇角微微上揚。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他的模樣。

“我們找找他的研究資料。“顧霆深開始檢查文件柜，“重點是2003年到2009年之間的記錄。“

林悅轉向另一邊的電腦工作站。主機箱上貼著卡通貼紙——一只粉色的兔子。這奇怪的童趣細節與實驗室的嚴肅氛圍格格不入。她按下電源鍵，出乎意料，電腦啟動了。

“需要密碼。“她皺眉看著登錄界面。

顧霆深走過來，沉思片刻，輸入“iris2009“。

屏幕閃動，進入了系統。

“你怎么知道？“林悅驚訝地問。

“鳶尾花的學名，加上事件年份。“顧霆深的聲音有些緊繃，“沈明遠喜歡這種暗示。“

桌面很干凈，只有幾個文件夾。林悅點開標記為“LL項目“的那個，里面是一系列子文件夾，按日期排列。她點開最新的一個——2009年7月。

屏幕上彈出幾十個視頻文件和文檔。林悅隨機打開一個視頻，日期顯示2009年7月14日，時間下午3:27。

畫面中是實驗室場景，一個穿白裙的女孩背對鏡頭站在控制臺前。雖然看不到臉，但那背影和林悅記憶中顧雨晴的身影重疊。

“這是監控錄像？“林悅小聲問。

顧霆深沒有回答，眼睛死死盯著屏幕。畫面中，雨晴突然轉身，手里拿著一個金屬物件——一把小巧的手槍。她的臉上滿是淚痕，嘴唇顫抖著說著什么，但沒有聲音。

“她在說什么？“林悅湊近屏幕。

顧霆深的表情變得異常痛苦：“'我不會讓你帶走她'。“

下一秒，監控畫面劇烈晃動，雨晴跑出鏡頭范圍。視頻結束。

林悅點開下一個文件，同一日期的另一個攝像頭視角。這次畫面里有三個人——雨晴舉著槍，對面站著顧霆深和他...林悅倒吸一口冷氣，畫面中那個穿黃裙子的女孩，分明就是十五歲的自己。

“那是我...“她的聲音發抖，“我真的在場。“

顧霆深的手輕輕搭在她肩上，溫暖而堅定：“看下去。“

畫面中，年輕的顧霆深試圖安撫雨晴：“把槍放下，雨晴。沒人要帶走小悅。“

“騙子！“雨晴的聲音突然從揚聲器傳出，尖銳刺耳，“我聽到爸爸說了！明天就送她走，就像對待其他實驗品一樣！“

林悅渾身發冷：“實驗品？“

顧霆深的臉色變得煞白：“她在胡言亂語。“

畫面中的爭執繼續升級。雨晴突然將槍口轉向林悅：“如果她消失了，哥哥就會留下來！都是你的錯！“

混亂中，槍響了。但不是雨晴開的槍——子彈從畫面外射入，擊中雨晴胸口。她向后倒去，撞開實驗室后門，跌入外面的湖中。年輕的林悅尖叫著沖出去，緊接著是顧霆深。

畫面外傳來腳步聲和一個男人的怒吼：“該死的！“但開槍者始終沒有進入鏡頭范圍。

視頻到此結束。

林悅的手不受控制地發抖。她看到了真相的一部分，但最關鍵的信息——誰開的槍——仍然缺失。

“繼續找。“顧霆深的聲音緊繃，“一定有其他角度。“

他們快速瀏覽其他文件，終于找到一個標記為“備用攝像頭3“的視頻。這個角度拍到了實驗室入口。當槍響瞬間，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高大，銀灰色頭發，舉著槍。

“是顧振華？“林悅屏住呼吸。

顧霆深搖頭：“看不清。但沈明遠暗示開槍的是我父親...“

林悅突然注意到文件列表中有一個命名奇怪的文檔：“LL-實體報告“。她點開它，屏幕上出現一份詳細的實驗記錄：

“項目名稱：Lily復制體

對象：LL-02號（顧雨晴）

記憶來源：LL-01號（林悅）

狀態：部分成功，情感記憶不穩定

備注：01號原始記憶已封存，建議后續清除“

林悅讀著這些冰冷的文字，胃部一陣絞痛：“這是什么意思？顧雨晴是...我的'復制體'？“

顧霆深的表情變得異常復雜：“記憶轉移實驗...他們不只轉移記憶，還試圖復制人格。“

林悅突然想起顧振華的話——“雨晴和我沒有血緣關系“。如果雨晴是通過某種技術創造的“復制體“，那么她與林悅驚人的相似性就有了解釋。

“所以我父親反對這個實驗...“

“因為副作用。“顧霆深指向屏幕下方的小字，“看這里：'受體原有記憶出現排斥反應，導致情緒失控風險增加'。雨晴一直情緒不穩定，尤其針對你。“

林悅的大腦飛速運轉。如果雨晴是承載了她部分記憶和人格的“復制體“，那么她對顧霆深的執著，對林悅的嫉妒，都變得合理起來。

“還有更多。“顧霆深打開另一個文件夾，“這是關于你的。“

屏幕上顯示一份醫療報告：“對象：LL-01號（林悅）

處理：記憶阻斷及重構

狀態：成功

備注：原始記憶備份保存在核心服務器，密鑰為鳶尾花樣本DNA序列“

林悅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們備份了我的真實記憶？在哪里？“

顧霆深快速搜索系統，找到一個標有“記憶庫“的子目錄，但需要二級密碼。

“試試這個。“林悅輸入“forgetmenot“——勿忘我，鳶尾花的另一種含義。

密碼錯誤。

“你父親有沒有特別的日子？生日？紀念日？“顧霆深問。

林悅突然想起照片背面看到的日期：“0604，我五歲生日。“

系統叮的一聲，進入了。里面是數十個記憶文件，按日期排列。最近的一個命名為“LL-01原始記憶備份_20090714“。

林悅毫不猶豫地點開。

屏幕上彈出一個警告：“記憶載入需專用設備，強行激活可能導致神經損傷。“

“等等。“顧霆深抓住她的手，“這太危險。我們需要專業設備和安全環境。“

“不，我現在就要知道！“林悅甩開他，點擊了“文字摘要“選項。

屏幕上緩緩滾動出文字描述：

“主要記憶節點：

鳶尾花園初遇TSG（2002）

實驗室秘密訪問（2003）

火災逃生（2003）

與TSG約定（2007）

LL-02號失控事件（2009）“

林悅的手指顫抖著點開最后一個節點。描述很短：

“LL-02號（顧雨晴）得知將被分離，情緒失控。持槍威脅LL-01號（林悅）。第三方介入射擊導致LL-02號墜湖。LL-01號救援過程中目睹LL-02號死亡，精神創傷。建議立即記憶阻斷。“

“第三方...“林悅喃喃自語，“不是顧振華？“

顧霆深突然警覺地抬頭：“有人來了。“

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然后是車門關閉的聲音。顧霆深迅速關閉文件，拉著林悅躲到實驗臺后。

“從后門走。“他低聲說，“跟我來。“

他們貓著腰穿過實驗室，向后門移動。就在即將到達時，林悅撞倒了一個標本架。玻璃罐摔碎在地，里面的東西滾出來——一朵被特殊溶液保存的藍紫色鳶尾花，完好如初。

林悅的視線與那朵花相接的瞬間，一陣劇痛貫穿頭顱。無數畫面如洪水般涌來——

一個小男孩在花叢中對她微笑...

實驗室警報刺耳響起...

一個女人拉著她的手奔跑...

火焰，濃煙，孩子們哭喊...

“小悅，快跑！“...

然后是黑暗，無盡的黑暗...

“林悅！“顧霆深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她發現自己跪在地上，雙手抱頭，冷汗浸透了后背。

“我想起來了...部分...“她喘息著說，“2003年，實驗室著火了...有人救了我...“

腳步聲從樓梯傳來，越來越近。顧霆深一把拉起林悅，推開后門。外面是通往湖邊的小路，但一個身影已經攔在那里——沈明遠，手里拿著一把槍。

“我就知道你們會來。“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冷光，“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嗎？“

顧霆深將林悅護在身后：“開槍的是你。“

沈明遠笑了：“終于明白了？沒錯，是我開的槍。雨晴那個失敗品早該銷毀了。“他的槍口指向林悅，“而你，本應是完美的實驗品，卻因為你父親的多事，活到現在。“

林悅渾身發冷：“你殺了我父親...“

“為了科學進步，必要的犧牲。“沈明遠向前一步，“顧振華太感情用事，舍不得銷毀你們這些有缺陷的實驗體。現在，把記憶備份交出來。“

顧霆深擋在林悅前面：“跑！湖邊有船！“

槍響了。顧霆深悶哼一聲，右肩瞬間被鮮血染紅。林悅尖叫一聲，扶住踉蹌的他。

“愚蠢。“沈明遠冷笑，“你以為我會讓林志遠的女兒帶著記憶離開？他的研究本該屬于我！“

第二槍瞄準了林悅。千鈞一發之際，顧霆深推開她，子彈擦過她的手臂，火辣辣的疼。他們跌跌撞撞地向湖邊跑去，身后沈明遠的腳步聲緊追不舍。

湖面停著一艘小艇，顧霆深咬牙將林悅推上去，自己解開纜繩。沈明遠追到岸邊，舉槍瞄準。

“再見，實驗品們。“

第三槍擊中小艇發動機，火花四濺。但小艇已經離岸，隨著水流向湖心漂去。沈明遠的身影漸漸變小，最終消失在樹叢中。

林悅撕下襯衫下擺，顫抖著為顧霆深包扎傷口。鮮血不斷滲出，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為什么...“她哽咽著問，“為什么要保護我？“

顧霆深虛弱地笑了：“因為十二年前沒能做到。“他的手指輕觸她的臉頰，“這次...我不會再讓你忘記了...小悅...“

他的眼睛緩緩閉上，身體向前傾倒。林悅抱住他，淚水模糊了視線。小艇在湖心打轉，而岸上，警笛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