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輪子接觸冰面的瞬間，林悅的視網膜上炸開一片血紅。某種超出五感的知覺在她腦內尖嘯——這座埋在冰層下的建筑正在發射強電磁波，頻率與她體內納米機械的共振波完全一致。

“溫度零下41度。“顧霆深關閉引擎，轉頭時呼吸在艙內凝成白霧，“后備箱有極地服，能抗零下60度...“

他的話戛然而止。林悅已經拉開艙門，單薄病號服在暴風雪中獵獵作響，裸露的皮膚卻詭異地沒有泛起一粒雞皮疙瘩。寒氣舔舐她的臉頰，反而讓眉間疤痕的灼熱感稍稍緩解。

“你不冷？“顧霆深的聲音被風雪撕碎。

林悅張開手掌，看著雪花在觸及皮膚的瞬間汽化。“它們在保護我。“她輕聲說，不確定這個“它們“指的是納米機械還是某種更陌生的存在。

遠處的研究站像一頭金屬巨獸蟄伏在冰原上。銀色穹頂反射著極光，投下妖異的綠影。最中央的塔樓頂部，紅色警示燈仍在閃爍，節奏恰好對應林悅太陽穴突突跳動的頻率。

顧霆深堅持給她套上防寒外套，自己卻因低溫打了個寒顫。林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精準按在橈動脈處。某種本能驅使她調整呼吸節奏——三秒吸氣，五秒屏息，七秒呼氣。十次循環后，顧霆深的脈搏變得平穩有力，面色也恢復紅潤。

“你剛才...“

“不知道。“林悅打斷他，眉頭緊鎖，“就像知道怎么眨眼一樣自然。“

他們踩著齊膝深的積雪向建筑靠近。距離入口百米處，林悅突然拽住顧霆深撲向右側。下一秒，他們原先站立的位置爆開一團藍色電光，積雪瞬間結晶化。

“微波柵欄。“她喘著氣說，鼻腔充滿臭氧味，“父親在日記里提過，沈明遠喜歡用電磁場做防御...“

話音未落，研究站的合金大門無聲滑開。十二個穿白色制服的人呈扇形包圍過來，手中武器不是槍支，而是一種發出嗡嗡聲的銀色圓筒。

顧霆深剛要拔槍，林悅按住他的手。她直視為首的男子——那人戴著鏡面護目鏡，但林悅奇異地能“看“到鏡片后淡灰色的虹膜和左眼角的星形疤痕。

“K先生？“她試探道，“你說知更鳥在等我們。“

鏡面護目鏡男子嘴角扭曲了一下。他摘掉手套，露出手背上那個熟悉的紋身：圓圈套著三角眼，但這次圖案中央多了一只振翅的鳥。

“LL-01，歡迎回到起源之地。“他的聲音像砂紙摩擦金屬，“可惜你弟弟沒等到重逢。“

林悅的血液瞬間結冰。顧霆深向前半步，用身體擋在她前面：“明軒在哪？“

K先生做了個手勢，白色制服們放下武器。“跟我來。溫度驟降前，你們有二十七分鐘參觀時間。“

研究站內部是林悅噩夢的具象化。弧形走廊兩側排列著圓柱形培養艙，每個艙體內都漂浮著人形。有些已經長成少年模樣，有些還是胚胎狀態，所有人左眉上方都有銀色疤痕。

“克隆體？“顧霆深聲音發緊。

“載體。“K先生糾正道，“鳳凰計劃需要優質容器，特別是對LL系列而言。“

他在一扇黑色大門前停下，虹膜掃描后，門內傳來機械女聲：“身份確認，K-7號監管員。警告，實驗區溫度零下120度。“

寒氣如實體般涌出。林悅的皮膚瞬間覆滿霜花，又迅速汽化。透過逐漸消散的白霧，她看到房間中央立著一個巨型培養艙，里面蜷縮著銀發少年——

“明軒！“

林悅撲向艙體，手掌貼上冰冷的玻璃。少年雙眼緊閉，皮膚下銀色紋路比上次見面時更密集，像電路板般覆蓋全身。艙體旁的顯示屏跳動著數據：核心溫度-196℃，神經活動0.02μV，狀態欄標著刺目的紅字：【臨界穩定】。

“你們對他做了什么？“顧霆深揪住K先生衣領。

“拯救。“K先生平靜地掰開他的手指，“終止碼激活后，所有納米機械進入自毀程序。只有液氮環境能延緩這個過程。“他指向顯示屏角落的一行小字，“倒計時47小時，之后所有LL系列實驗體將同步解體。“

林悅太陽穴突跳，一段陌生記憶突然刺入腦海：年幼的自己站在類似艙體前，父親蹲下身與她平視：“記住，小悅，真正的鑰匙不是密碼，而是選擇...“

“LL-01。“K先生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你是唯一存活的一代原型體。沈明遠在你父親叛逃后制造的復制品都有缺陷。“他調出監控畫面，顯示明軒三周前闖入研究站的場景，“LL-03本想來這里獲取永久休眠技術，卻觸發了自毀協議。“

顧霆深檢查著控制臺：“所以你們不是沈明遠的人？“

“知更鳥成立于1999年，最初成員都是被欺騙的志愿者家屬。“K先生摘掉護目鏡，露出那雙淡灰色的眼睛，“我是第一個成功蘇醒的K系列，任務是監視鳳凰計劃。“

林悅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你能救明軒。“

這不是疑問句。K先生皮膚下流動的銀色物質告訴她，這個人和她一樣，都是納米機械的共生體。

“代價很高。“K先生轉向控制臺，輸入一串代碼，“需要原型體的完整基因密鑰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顧霆深，“顧氏家族保管的量子記憶模塊。“

顧霆深臉色驟變：“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母親是第一個成功的記憶轉移者。“K先生調出一段模糊錄像，顯示顧霆深六歲時被帶入實驗室的場景，“沈明遠用她的記憶創造了最初的AI模板，也就是現在控制全球七個研究站的主機'雅典娜'。“

林悅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切換。某種可怕的猜想正在成形：“顧霆深，你從來沒說過你母親的名字...“

“徐曼。“顧霆深聲音干澀，“等等，你是說——“

監控畫面突然切換，顯示研究站地下三十層的巨大機房。中央處理器上刻著一個名字：徐曼-雅典娜v4.7。

K先生按下通訊器：“準備轉移LL-03到手術區。通知技術組，我們有兩小時完成記憶提取。“

“什么記憶提取？“林悅擋在培養艙前。

“你弟弟體內有沈明遠最后的秘密。“K先生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二十年前，你父親不是叛逃，而是被謀殺。LL-03目睹了一切，這段記憶被沈明遠用納米機械封鎖了。“

警報聲驟然響起。紅燈閃爍中，林悅感到懷中有東西突然發燙——是父親留給她的懷表，表面溫度正在急劇升高。她掏出懷表，黃銅外殼在低溫中竟泛出紅光，表蓋自動彈開。

全息投影在空氣中凝結成松林小屋的立體地圖，但這次多了條閃爍的紅線，從地下室延伸到遠處山脊。某個林悅從未聽過的男聲從表內傳出：

“當鳳凰沉睡于冰，尋找火中的眼睛。記住，小悅，真相往往...“

錄音突然中斷。懷表啪地合上，表面浮現出一行微小的數字：78.2154°N，15.6432°E。

“這是...“顧霆深湊近查看。

“備用出口。“K先生臉色突變，“沈明遠的私人逃生通道。“他猛地轉向林悅，“你父親給你留了多少后手？“

林悅握緊懷表，感受著金屬傳遞來的微妙震動。某種超越聽覺的感知告訴她，表芯里藏著納米級的發射器，此刻正與遠方某個信號源共鳴。她突然明白了父親最后的話——真正的鑰匙不是密碼，而是選擇。

“帶我去見雅典娜。“她直視K先生灰色的眼睛，“在明軒醒來前，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顧霆深突然按住她的肩膀：“等等，你怎么確定這不是陷阱？K系列明顯也是實驗產物...“

“因為我的編號。“林悅指向自己眉間疤痕，那里的銀色紋路正組成一個微小的“1“，“LL-01，第一個原型體。“她苦笑著看向冷凍艙中的明軒，“而現在我懷疑，我記憶中的'父親'可能根本不是...“

刺耳的金屬撕裂聲打斷了她。天花板突然塌陷，三個黑影索降而下，手中武器噴射出藍色電弧。K先生的白制服們還沒舉起武器就抽搐著倒地。

“顧氏安保部！“為首的黑衣人掀開面罩——是蘇雯，她嘴角掛著血痕，“少爺，董事長派我們來接您回去。這個實驗體...“她槍口指向林悅，“必須銷毀。“

林悅在子彈出膛前就動了。她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子彈擦過發梢的瞬間，她看到顧霆深撲向控制臺，而K先生袖中滑出銀色短刃——

然后世界突然陷入絕對的寂靜與黑暗。某種超越人類理解的頻率從地底傳來，震碎了所有燈光。在徹底失去意識前，林悅聽到腦海深處響起明軒的聲音：

“姐姐，找到火中的眼睛...那是父親最后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