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羅剎還在瘋狂沖撞冰陣,利爪刨得地面碎石飛濺。宋聽竹眉頭緊鎖,指尖迅速結印,口中念念有詞,一張泛著柔光的符咒脫手而出,不偏不倚貼在她眉心。
金光乍起,雌羅剎的嘶吼戛然而止,暴漲的妖氣如退潮般收斂,青鱗褪去,利爪回縮,身形漸漸凝成人形——還是那個披散青絲的婦人,只是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地望著地上幼崽的尸體,忽然雙膝一軟跪了下去,無聲地淌下淚來。
白澤收了冰陣,看她這副模樣,對宋聽竹低聲道:“這般架勢,恐怕背后真有人作祟。”
婦人跪在幼崽尸身前,指節攥得發白。
“他是綢緞莊的賬房,木訥得很,卻會每天給我帶塊桂花糕。”她抬眼時,淚里映著回憶的暖光,“那人說,只要我用羅剎內丹抵給他,就能換他一世平安……我信了。”
宋聽竹看了眼仍在發怔的顧子唐,指尖凝出淡金光暈點向他眉心。
顧子唐晃了晃,茫然“我怎么在這兒?”宋聽竹找了個婉轉的借口,他轉身便往巷外走,腳步虛浮,顯然已忘了方才一切。
“凡人與羅剎的糾纏,本就不該讓他摻和。”宋聽竹收回手,對婦人和白澤道。
破廟殘燭搖曳,宋聽竹重布結界,光暈比來時更柔和。他望著婦人“羅剎街的月光,至少不會騙你。”
婦人叩首,身影沒入光中。
白澤看著宋聽竹緊攥成拳的手,輕聲道“你母親……”
“她總說父親是遠游的商人。”宋聽竹喉間發緊。
原來所謂遠游,不過是兩界相隔。
兩人并肩出了破廟,月光把影子踩在腳下,一路沉默著融進夜色里。
三五日功夫,圣都再無人提這殘忍的兇殺事。茶肆換了新段子,酒坊罵起了新苛政。
宋聽竹在鋪子里碼符紙,白澤倚著門:“忘得倒快。”
“忘了,才好過日子。”宋聽竹頭也沒抬。
門外孩童嬉鬧聲漫進來,風卷著符紙邊角,輕輕晃了晃。
宋聽竹在顧子唐家的藥鋪揀了當歸、枸杞,又添了夜交藤。白澤接過紙包,觸他腕間,“脈穩了,正好調理。”
轉身時,墻角水盆無故漾波。宋聽竹指尖一動,波紋瞬斂。
出門,風卷藥香,他袖口符咒暗閃,旋即隱沒。
話說顧家“十里藥鋪”剛掛上牌,價簽標得比對面高三成。有人問起,他拍著柜臺,“我這是精選!”
正說著,饕餮進來抓藥,瞥了眼他貨架,“顧老板,你這當歸,昨日從對面鋪里批的吧?”
顧子唐噎,“我……我加了炮制功夫!”
饕餮冷笑。“哦?是加了金粉還是銀箔?”
他臉漲得通紅,愣是沒接上話。
“聽竹居”木牌懸在巷尾,朱砂氣混著人間煙火。宋聽竹案頭黃符泛微光,白澤倚門看云卷云舒,宋梳兒提著藥籃走來。
從茅草屋漏雨處來,向市井喧囂里去。符咒鎮的是邪祟,守的卻是這方屋檐下,比驅邪更重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