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邊的石桌上,祖父的筆記本正泛著淡淡的光,紙頁間飄出的舊墨香混著新荷的清甜,在夜風里纏成根細銀線。我指尖剛觸到那根線,線突然繃直,往塘心飛去,末端在王蓮葉上繞了三圈,竟織出個小小的星斗,斗柄指向的地方,浮出半闕詩:“星子落荷盞,...“。話音未落,泉眼邊的新荷突然抖落片嫩葉,葉尖的露水墜在石桌上,濺起的水花凝成個“風“字,恰好補全了詩句。
佳威舉著蝸牛殼蹲在石縫前,殼上的“慢慢來“三個字被月光浸得發(fā)亮,突然浮起只金龜子,背著片星屑往荷塘爬。星屑落在水面的剎那,立刻漾起圈銀紋,紋里浮出群透明的蝦,蝦鉗上都夾著個小字,合起來是“我們幫新荷找朋友呀“。他剛要伸手去撈,蝦群突然擺尾,在水里拼出句童詩:“蝦子舉著星星跑,撞到荷桿的腰“。
阿暖坐在竹榻上整理素箋,散落的紙頁突然自己疊成只紙鶴,翅尖沾著的墨痕在月光里化作只青鳥,銜著行詩往云端飛去:“鶴是紙的魂,詩是心的痕“。青鳥穿過云層的瞬間,天空突然落下些星子,每個星子都拖著條光尾,落在荷塘里,化作盞盞小荷燈,燈芯的光里浮出無數(shù)個“念“字。
老李正往竹燈里添燈油,燈罩上的蓮紋突然滲出些金粉,在地上拼出個棋盤,棋子竟是顆顆蓮子,黑的是去年的陳籽,白的是新摘的鮮蓮。“她總說下棋要留三分閑,“老李捏起顆白蓮子落在“天元“位,棋盤突然浮出層水膜,膜里浮出老伴兒的手,正捏著顆黑蓮子往“星“位落,“就像這荷塘,總要留點空,給月光歇腳“。
我翻開筆記本找那片荷葉標本,夾在里面的船票突然舒展成只紙船,票面上的日期數(shù)字化作帆,往塘心漂去。紙船駛過新荷的芽尖時,芽尖突然吐出根細絲,纏在船尾,拉出的光痕里浮出祖父的聲音:“孫兒,順著荷香走,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佳威突然指著塘邊的蘆葦叢喊:“小刺猬帶星星來啦!“叢里果然鉆出只銀刺猬,背上的尖刺都頂著顆小星子,往泉眼邊爬。星子落在新荷周圍,立刻長出圈小雛菊,花瓣上的露珠里浮出佳威小時候的模樣,正追著刺猬跑,手里舉著片沾著星子的荷葉。
阿暖的竹筆突然跳進硯臺,飽蘸墨汁后在素箋上畫了片星空,星與星之間的連線竟化作條條荷莖,莖稈頂端都頂著朵星荷。畫剛完成,紙上的星荷突然活了過來,順著紙紋往邊緣爬,墜落在荷塘里,化作真正的蓮苞,苞尖的光里浮出行詩:“天上星是地上荷,落入塘中就結籽“。
老李將那半塊碎玉放在棋盤邊,玉上的“暖“字突然浮起層光暈,在石桌上凝成個小水洼。水洼里漂著枚舊銅釵,釵頭的蓮紋缺了半片,恰好能與并蒂蓮的影子拼合。“她總說釵子要成對才好看,“老李用指尖碰碰釵頭,水洼突然漾起漣漪,銅釵轉(zhuǎn)了轉(zhuǎn),背面的刻痕浮出行小字:“缺的那半,在你心里長著呢“。
我指尖劃過筆記本上的月痕,痕里的“月是夜的眼“突然化作群夜蛾,往楊先生的書頁飛去。夜蛾落在書頁上,書頁立刻展開幅新畫:月光下的荷塘邊,擺著張八仙桌,桌上的青瓷碗里盛著蓮子羹,旁邊放著兩雙竹筷,像是剛有人用過。畫的角落有行字:“最好的團圓,是桌上總留著你的位置“。
佳威舉著蝸牛殼湊到刺猬身邊,殼上的月光映在刺猬背上的星子里,星子突然變成顆顆糖豆,滾落在泥里。每顆糖豆都長出朵小銀花,花蕊里浮出行童體字:“甜的不是糖,是有人記得你愛吃甜“。刺猬突然抖了抖背,星子落進荷塘,化作群銀魚,魚尾掃過蓮莖時,莖稈上冒出串小燈籠。
阿暖的玉笛不知何時纏上了紅繩,繩頭的穗子垂在素箋上,暈出片淡紅的痕,痕里浮出首詞:“笛音繞荷走,紅繩系月留,夜長夠釀酒,...“。尾字未落,泉眼突然噴出股細流,水珠濺在紙上,凝成個“候“字,恰好補全了詞句。
老李往棋盤上落了顆黑蓮子,棋盤突然浮出層霧氣,霧里浮出間老茶館,靠窗的位置坐著年輕時的他和老伴兒,桌上擺著兩碗荷葉茶,茶煙里纏著根紅繩,正是玉簪上那根。“她總說茶要慢慢泡,“老李望著霧里的身影笑,“就像日子,要慢慢熬才出味“。
我將祖父的荷葉標本輕輕放在紙船上,標本剛接觸到船帆,紙船突然加速往塘心漂去,駛過王蓮時,楊先生書頁里的字突然飛了出來,與標本上的紋路連成句:“所有離開的人,都在荷香里等著被想起“。紙船抵達塘心的剎那,突然化作只銀鷺,銜著標本往岸邊飛來,落在新荷的芽尖上。
佳威發(fā)現(xiàn)石桌下的石縫里冒出些小蘑菇,傘蓋上都沾著星子,輕輕碰下,星子就化作行詩:“蘑菇撐著星星傘,等雨來寫新篇“。他剛數(shù)到第七朵,蘑菇突然往起長高,傘蓋連成片小小的星空,星與星之間的光帶里,浮出只小蝸牛,背著“慢慢來“三個字慢慢爬。
阿暖的素箋上突然多了行燙金的字,是竹筆自己寫的:“月是星的碼頭,荷是人的鄉(xiāng)愁“。字剛寫完就被風吹得微微發(fā)亮,紙頁邊緣卷起的地方,突然滲出些銀淚,淚滴落在地上,長出株紅蓼,是老宅后院種的那種,花瓣上的露珠里浮出阿暖小時候的模樣,正跟著祖母學認星星。
老李把銅釵別在泉眼邊的雛菊上,釵頭的蓮紋突然與并蒂蓮的影子完全重合,周圍立刻冒出圈螢火蟲,翅上的光在半空織出個“家“字。“原來你直在這兒守著,“老李用指腹碰碰釵頭,螢火蟲突然往起飛,光帶里浮出老伴兒的聲音:“你在哪,家就在哪“。
我翻開筆記本的夾層,里面的舊票根突然化作片荷葉,托著顆蓮子,正是之前埋進土里的那顆。蓮子裂開的瞬間,里面浮出張字條,是祖母的筆跡:“當年你祖父種荷,是想讓每個望月的夜,都有片葉給你擋擋涼“。
荷塘里的荷燈突然往起飄,連成條光帶往天空飛去,光帶里浮出無數(shù)個畫面:祖父教我疊紙船的模樣,老李給老伴兒編草帽的背影,阿暖對著月亮吹笛的側臉,還有佳威追螢火蟲的笑聲——每個畫面都裹在荷香里,像封封寄往星空的信。
佳威指著天空喊:“星子在拼荷花!“西天的星群正慢慢移動,連成朵巨大的蓮花,花心的星最亮,像顆被月光泡軟的蓮子。星蓮突然往下灑星光,落在地上化作群小銀蝌,擺著尾巴往荷塘游去,每只蝌的背上都馱著個“盼“字。
阿暖的玉笛突然自己吹響,笛音漫過荷塘時,所有的蓮苞都輕輕顫動,苞尖吐出的細絲在半空織成件銀紗,紗上繡滿了詩:“星落荷盞時,風會讀舊詞,人在堤上坐,...“。最后句剛浮現(xiàn),新荷的芽尖突然抖落顆露珠,墜在紗上,凝成個“思“字。
老李往棋盤上添了碗清水,水面立刻浮起朵白荷,花瓣上的露珠里浮出他和老伴兒的合影,背景是年輕時的荷塘,塘邊的柳樹上系著根紅繩。“原來照片會記得風的方向,“老李用指尖碰碰水面,合影突然泛起漣漪,年輕的他正往樹上系紅繩,年輕的她舉著相機笑。
我將祖母的字條夾回筆記本,封面的青灰蝶突然振翅飛起,翅上的苔紋在月光里化作條光帶,連接著天空的星蓮和塘里的并蒂蓮。光帶里浮出行字:“所謂永恒,是有人把你的名字,種進了時光的荷塘“。
月漸漸往西天沉,荷塘的水面上,星子與荷燈的光交織成首流動的歌。佳威趴在石桌上打盹,發(fā)繩的白荷沾著星子,像別了串碎鉆;阿暖坐在竹榻上,素箋上的詩行被星光鍍上銀邊;老李靠在石凳上,手里捏著那半塊碎玉,嘴角的笑意被月光浸得很軟。
我把筆記本抱在懷里,感覺紙頁間有什么東西在輕輕跳動,像是顆心在跟著荷塘的節(jié)奏呼吸。新荷的芽尖已經(jīng)長出第三片葉,葉心的露珠里,星子與月影正慢慢交融,像杯被時光釀甜的蓮心茶。
夜風穿過心泉閣的欄桿,帶著星子的清輝與荷的淡香,往更遠的地方去。我知道,這場關于星與荷的私語,會直繼續(xù)下去——在每個有星的夜,在每次想起誰的瞬間,那些藏在心底的惦念,都會化作星子落進荷盞,慢慢熬成碗暖茶,等某個歸人,輕輕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