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肆虐的九月，老城區的梧桐葉開始往下掉。蘇晚在便利店門口擺了個竹筐，專門收集落葉——她想試試用枯葉做插畫的背景，就像外婆以前總把曬干的桂花收起來，說“留著冬天煮甜湯”。

這天下午，陸則突然出現在店門口。不是周三，他穿著件深褐色的工裝夾克，手里拿著一卷圖紙，看起來像是剛從工地回來。

“需要幫忙嗎？”蘇晚正踮著腳夠貨架頂層的罐頭，聽見聲音差點摔下來。

他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在她胳膊上輕輕碰了下，又很快收回去：“借個膠帶。”

她慌忙從柜臺抽屜里翻出膠帶遞過去。他接過時，目光掃過柜臺上攤開的速寫本——她剛才正在畫那對小學生，男孩趴在桌上寫作業，女孩舉著顆糖對著陽光看。

“畫得很像。”他突然說。

蘇晚的臉又熱了：“隨便畫畫的。”

他沒再說話，低頭用膠帶粘圖紙的邊緣。陽光透過玻璃門落在他發頂，能看到幾縷被曬得淺了的發絲。蘇晚偷偷數他低垂的睫毛，數到第七根時，他突然抬起頭，嚇得她趕緊假裝整理貨架。

“圖紙粘好了。”他把膠帶還回來，聲音里帶著點笑意，“下次畫門口的竹筐吧，落葉堆得像小山。”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他早就發現自己在偷看。

等他走后，蘇晚摸著發燙的臉頰，突然發現速寫本被翻到了新的一頁。上面不知何時多了道淺淺的折痕，像是被人仔細看過。她心里咯噔一下，趕緊往后翻——還好，那幾頁畫著陸則的速寫被她夾在最后，沒被發現。

但從那天起，她總覺得陸則看她的眼神有點不一樣。

有次他來買咖啡，她正對著鏡子練習微笑——王奶奶說“做生意要愛笑，不然客人不敢進來”，結果轉身就撞進他懷里。咖啡罐滾在地上，棕色的液體濺了他一褲腿。

“對不起！”蘇晚手忙腳亂地拿紙巾去擦，卻被他抓住手腕。

他的掌心很燙，和他微涼的指尖不一樣。“沒事。”他松開手，彎腰撿起空罐子，“下次別對著鏡子發呆。”

她低頭看著自己發紅的手腕，突然想起王奶奶說的“眼睛往你這瞟”，心跳得像要撞開胸腔。

變化發生在一個周末的午后。蘇晚去倉庫找東西，發現角落里堆著外婆留下的舊物：落滿灰的搪瓷杯，掉了頁的線裝書，還有個褪色的餅干盒。她打開盒子，里面沒有餅干，只有一沓泛黃的素描紙。

是外婆畫的。畫的都是便利店的日常：趴在柜臺上打盹的貓，雨天躲進來避雨的流浪狗，還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給螞蟻畫房子。

蘇晚的眼眶一下子濕了。她小時候總纏著外婆要畫筆，說要給便利店畫滿星星，原來外婆偷偷把這些都記下來了。

她把素描紙一張張撫平，突然發現最后一頁夾著張照片。是外婆和一個小男孩的合影，背景就是便利店的門口。男孩看起來七八歲，穿著藍色的背帶褲，手里攥著顆水果糖，眉眼間有種熟悉的英氣。

“這是陸則小時候。”身后突然傳來聲音。

蘇晚嚇得差點把照片掉在地上。回頭看見陸則站在倉庫門口，手里拿著她忘在柜臺上的畫本。

“你怎么進來的？”她慌忙把照片藏起來。

“門沒鎖。”他舉起畫本，“你的東西掉了。”

她接過畫本時，發現他的手指停在某一頁——正是她畫的、那個拿著咖啡罐的側影。空氣突然變得很安靜，只有倉庫頂上的吊扇在吱呀作響。

“我……”蘇晚想解釋，卻被他打斷。

“這個送給你。”他從口袋里拿出個小小的速寫本，封面是深灰色的，和他的人一樣低調。“看你總在畫，這個紙不容易皺。”

她接過速寫本，指尖觸到封面時，突然想起那天在倉庫門口看到的場景——他蹲在地上畫圖紙，旁邊攤著的正是這個本子，里面夾著張便利店的素描草稿，角落寫著“晚晴”兩個字。

原來他說“適合寫生”是假的，早就把這里畫進了心里。

那天晚上，蘇晚把外婆的素描紙和陸則送的速寫本放在一起。她翻開新本子，第一頁畫了顆水果糖，旁邊寫著：“原來有些人，早在小時候就見過了。”

窗外的月光落在紙上，像撒了層薄薄的糖霜。她突然很期待下一個周三，不是因為冰咖啡，而是想告訴他：照片里的小男孩，她好像有點印象了——那天他攥著的水果糖，后來被她搶去，塞進了外婆的玻璃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