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排球網上結成細小的珠串，像誰把星星拆成了碎片。陳海莉踮腳扣球時，藍色護腕從手腕滑到小臂，露出道淺淺的勒痕，是梁一帆送她那天留下的印記。球擦著網子飛過去，在對面場地彈起的瞬間，她忽然覺得少了點什么——往常這個時候，梁一帆的喊聲該像道穿透晨霧的光，落在她耳邊了。
“陳海莉姐，發什么呆呢？”小個子女生舉著攝像機跑過來，鏡頭里的戰術板空蕩蕩的，只有梁一帆臨走前寫的訓練計劃，紅色字跡被露水洇得發藍。“師兄說今天練發球，你剛才那下都出界了。”高個子女生抱著筐排球站在網邊，塑料筐上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滴，在綠色場地上積成小小的星。
陳海莉彎腰撿球時，膝蓋的舊傷傳來熟悉的鈍痛。紗布已經換成新的，是她今早特意纏的，白色繃帶里裹著梁一帆留下的藥膏，清涼的草藥味透過布料漫上來，像他站在身邊時的氣息。“知道了，”她把球拋向發球線，“我們開始吧，爭取今天把成功率提到80%。”
發球練習時，陳海莉總忍不住往器材室的方向看。那扇藍色的鐵門緊閉著，像個沉默的秘密。梁一帆說今天回來，可晨霧都散了，拐杖敲擊地面的“篤篤”聲還沒響起。她摸出手機看了三次時間，屏幕上的小熊壁紙沖她咧嘴笑，像在嘲笑她的心急。
“陳海莉姐你看！”小個子女生突然指著校門口，攝像機的鏡頭劇烈晃動，“是師兄嗎？好像有人拄著拐杖！”陳海莉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像被球砸中了胸口。她瞇起眼睛望去，晨光里的身影越來越近，藍色運動服在陽光下泛著光，果然是梁一帆。
梁一帆的拐杖敲擊著操場的塑膠地，節奏比往常快了些，像支急促的歌。他的背包鼓鼓囊囊的，側面的網袋里露出幾包能量棒，草莓味的包裝在綠色場地上格外醒目。陳海莉突然想起他說的“給你們帶省隊的能量棒”，眼眶莫名一熱，像被陽光曬得發疼。
“師兄！”小個子女生舉著攝像機沖過去，差點撞翻他的拐杖。梁一帆踉蹌了兩步，背包里的東西“嘩啦”掉出來，滾落的能量棒像群調皮的小魚。“慢點跑，”他笑著彎腰去撿，陳海莉發現他的護膝換成了新的，淺灰色的布料上印著省隊的標志，“我又不會跑。”
陳海莉走過去幫他拾能量棒，指尖碰到他的手背時，兩人同時縮回手。他的掌心沾著點灰塵，是路上蹭的，指腹的薄繭比上次更明顯了些，像反復打磨過的玉。“復查順利嗎？”她把能量棒塞進他背包，聲音低得像晨露滴落。
“很順利，”梁一帆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拐杖往地上頓了頓，“醫生說再恢復兩個月，就能正常走路了。”他從背包里掏出個小盒子，“給你的，省隊教練送的，說適合自由人練反應。”盒子里裝著個銀色的反應球，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像顆縮小的星。
陳海莉的指尖在反應球上輕輕轉了圈，金屬的涼意順著指縫漫上來。“謝謝師兄，”她的耳尖突然發燙，像被陽光染透的云，“我會好好用的。”高個子女生已經把能量棒分給隊友，草莓味的甜香在空氣中彌漫，混著晨露的清新，像杯加了蜜的檸檬水。
梁一帆坐在裁判椅上看她們訓練，膝蓋上放著那個小熊熱水袋，雖然天氣不冷，他還是習慣性地捂著。陳海莉發球時總忍不住看他，發現他在戰術板上寫著什么，紅色馬克筆的筆尖在“自由人”三個字上反復圈畫，像在強調什么重要的事。
休息時，陳海莉蹲在他面前幫他調整護膝。新護膝的魔術貼有點緊，她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膝蓋，那里比上次更結實了些，像初春解凍的土地。“省隊的護具就是不一樣，”她把粘扣粘到最松的一格，“比我們的舒服吧？”
梁一帆把保溫杯遞給她，里面的枸杞茶還冒著熱氣。“你試試？”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膝蓋上，“省隊醫生說這個護膝對舊傷恢復好，我幫你也買了個。”他從背包里掏出個粉色的護膝，上面繡著只小兔子，和她的發繩很配。
陳海莉的臉頰瞬間燒起來，像被熱水燙過。“謝謝師兄，”她接過護膝時，手指在兔子耳朵上捏了捏，針腳細密得像排整齊的星，“我……我會好好用的。”銀吊墜從衣領滑出來，在粉色護膝上晃了晃，冰涼的金屬與溫暖的布料撞出細碎的響。
下午的訓練換成了對抗賽，梁一帆站在網邊指揮。他的聲音比往常洪亮，偶爾會蹦出幾個省隊的專業術語，聽得小個子女生直吐舌頭。當陳海莉用新學的防守姿勢救起球時，他突然鼓起掌來，拐杖被震得“哐當”響，像面快樂的鼓。
“就是這個動作！”梁一帆的眼睛亮得驚人，“比省隊的自由人標準多了。”陳海莉落地時朝他笑了笑，發繩上的排球圖案在陽光下跳動，像顆雀躍的心。她突然覺得，那些在省隊學到的技巧，都不如他此刻的笑容有力量，像道穿透烏云的光。
訓練結束時，夕陽把排球場染成了橘紅色。梁一帆收拾戰術板時，陳海莉發現背面多了行小字：“陳海莉的反應速度=省隊主力水平”，后面畫了個大大的笑臉，像顆偷藏起來的糖。她的指尖撫過那些筆畫，突然想起他在省隊的日子，是不是也這樣在戰術板上寫滿她的名字？
“我請你們吃飯吧，”梁一帆把戰術板放進器材室，拐杖在地面投下道歪斜的影，“慶祝我順利復查，也慶祝你們進步這么快。”小個子女生立刻歡呼起來，抱著高個子女生的胳膊跳個不停，能量棒的包裝紙在她手里沙沙響。
飯館的玻璃窗蒙著層水汽，把外面的暮色擋在外面。陳海莉坐在梁一帆對面，粉色護膝被她小心地放在腿邊，像個珍貴的秘密。梁一帆給她夾菜時，筷子碰到她的碗沿，發出“叮當”的輕響，像串細碎的風鈴。“多吃點牛肉，”他的聲音透過熱氣傳來，“補補力氣。”
陳海莉的碗里堆起座小小的肉山，像他總給她的鼓勵。她把青椒炒肉里的青椒挑出來，放進他碗里——上次吃飯時，她發現他總把青椒夾給別人，原來他不愛吃辣。梁一帆看著碗里的青椒，突然笑了，眼角的紋路里盛著夕陽，像幅溫暖的畫。
“省隊的教練問你愿不愿意去試訓，”梁一帆的筷子在碗里戳了戳，“下個月有個選拔賽，要是能進，就能打全國聯賽了。”陳海莉的夾菜的手頓了頓，牛肉從筷子上滑下去，在米飯上留下塊油漬，像朵難看的花。
“我不去，”她的聲音里帶著點固執，像頭倔強的小牛，“我們隊馬上要參加全市聯賽了，我不能走。”梁一帆看著她緊抿的嘴唇，突然想起她上次說的“這里有師兄，有大家”，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暖的，脹脹的。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梁一帆的聲音里帶著笑意，“所以我幫你拒絕了。”他從口袋里掏出張照片，是省隊訓練館的全景，“給你看看，以后我們爭取去那里打比賽。”陳海莉的指尖撫過照片上的排球網，突然覺得那個遙遠的場館，因為他的話變得近在眼前。
走出飯館時，夜色已經濃得化不開。路燈的光在地上織成張金色的網，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根纏繞的繩。梁一帆的拐杖敲擊地面的“篤篤”聲，和陳海莉的腳步聲湊成首溫柔的歌，能量棒的甜香還留在齒間，像個未完的夢。
梁一帆的拐杖在地上頓了頓，金屬杖頭在月光下晃出細碎的光。“我支持你，”他的聲音里帶著點溫柔，“不管你選什么，我都支持你。”陳海莉抬頭時，正好對上他的目光，星光在他瞳孔里跳動，像片被點燃的海。
走到排球場時，小個子女生和高個子女生已經回去了。器材室的門虛掩著，里面的燈還亮著，像只醒著的眼睛。梁一帆突然說：“我們去練會兒反應球吧，省隊教練說這個很管用。”陳海莉點點頭，發繩在夜風里輕輕晃，像個雀躍的音符。
器材室的燈光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忽高忽低，像場無聲的舞。梁一帆把反應球拋向陳海莉，銀亮的球體在燈光下劃出優美的弧線。她飛身接住的瞬間，膝蓋的舊傷傳來鈍痛，卻有種莫名的踏實，像知道他會站在身后。
“很好，”梁一帆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反應越來越快了。”他拋出的球越來越快，陳海莉的撲救也越來越敏捷，黃色隊服在燈光下像顆跳動的星。當她最后次撲向角落時，梁一帆沒來得及躲開，兩人撞在一起摔倒在地，反應球“叮當”滾遠了。
陳海莉趴在梁一帆胸口，能聽見他急促的心跳，像面繃緊的鼓。他的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呼吸帶著薄荷糖的清涼，是剛才吃飯時含的。“對不起，”她慌忙想爬起來，卻被他按住了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隊服漫上來，燙得她心口發顫。
“別動，”梁一帆的聲音里帶著點沙啞，“讓我靠會兒。”他的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繩，深藍色的帶子上還沾著白天的草屑。陳海莉的手指攥著他的衣襟，藍色的布料被捏出細小的褶皺，像顆沒說出口的心。
器材室的燈光突然閃爍了兩下，像在害羞。反應球在角落轉著圈，銀亮的表面映出兩人交疊的影子。陳海莉的心跳得像要撞開胸膛，銀吊墜硌在兩人之間，冰涼的金屬卻燙得驚人，像顆正在融化的星。
“陳海莉，”梁一帆的聲音低得像耳語，“我好像……有點喜歡你。”陳海莉的耳朵瞬間紅了，像被燈光染透的櫻桃。她抬起頭時，看見他的眼眶亮得驚人，像落滿了星光。發繩從她頸間滑開，深藍色的帶子落在他的手腕上，像個溫柔的結。
“師兄，”陳海莉的聲音里帶著點哽咽，“我也是。”她的指尖撫過他護膝上的省隊標志，突然覺得那些漫長的等待、疼痛的訓練，都在這一刻有了意義，像幅終于完成的畫。
窗外的月光透過器材室的窗戶鉆進來，在地上投下片溫柔的銀。反應球還在角落里轉著，像個不停旋轉的秘密。梁一帆輕輕把陳海莉扶起來，拐杖“哐當”倒在地上也顧不上撿。他的指尖拂過她的發繩，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像系住了兩顆靠近的心。
“明天還要訓練，”陳海莉的聲音里帶著點羞澀，“我們回去吧。”梁一帆點點頭，卻沒松開她的手。兩人的影子在燈光下依偎著，像棵并蒂的樹。陳海莉突然想起他送的銀吊墜，此刻正貼著她的心跳，像個永恒的約定。
走到宿舍樓下時，星光在天上織成張璀璨的網。梁一帆把那個反應球塞進陳海莉手里，“明天繼續練，”他的聲音里帶著點溫柔，“我們一起把成功率提到100%。”陳海莉點點頭，指尖在銀亮的球體上輕輕轉了圈，像在許下一個承諾。
“晚安，師兄。”她轉身跑上樓時，發繩從耳邊滑落，掃過滾燙的耳垂。梁一帆站在樓下，看著她的窗口亮起燈光，拐杖還躺在器材室里，他卻覺得比任何時候都踏實，像找到了丟失已久的平衡。
宿舍的燈光下，陳海莉把粉色護膝和銀吊墜放在枕邊。護膝上的小兔子沖她笑，吊墜的銀鏈閃著光，像兩個守護秘密的精靈。她摸出手機給梁一帆發消息：“晚安，師兄。明天見。”后面跟著個小熊的表情包，和他的壁紙一模一樣。
屏幕亮起時，梁一帆的回復已經等在那里：“晚安，陳海莉。明天見。”陳海莉把手機貼在胸口，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手機震動的頻率漸漸重合，像首正在譜寫的戀歌。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銀吊墜，突然覺得這個夜晚格外短暫，卻又長得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第二天清晨，陳海莉被窗外的鳥鳴吵醒時，發現自己抱著反應球睡著了。粉色護膝整齊地放在枕邊，上面的小兔子像在沖她眨眼睛。她揉著發麻的胳膊坐起來，膝蓋的舊傷已經不那么疼了，清涼的草藥味還在，卻多了種甜甜的氣息，像昨晚他呼吸里的薄荷糖。
訓練時，小個子女生舉著攝像機拍花絮，鏡頭里的陳海莉和梁一帆正在練習反應球，銀亮的球體在兩人之間飛來飛去，像顆跳動的星。“陳海莉姐和師兄好有默契啊，”她把鏡頭轉向戰術板，“師兄寫的訓練計劃都畫著愛心呢！”
高個子女生把能量棒分給大家，草莓味的甜香在陽光下彌漫。“省隊的就是不一樣，”她咬著能量棒說，“比超市買的好吃多了。”陳海莉看著梁一帆彎腰撿球的背影，他的護膝在晨光里泛著光，突然覺得那些藏在護具下的疼痛，都變成了此刻的甜，像顆被陽光曬化的糖。
當第一顆發球成功越過球網時，陳海莉和梁一帆同時笑了。戰術板上的成功率已經改成了85%，紅色的字跡旁邊畫著兩個依偎的小熊，像他們此刻的影子。風卷著桂花的甜香撲面而來，陳海莉摸了摸脖子上的銀吊墜，突然明白有些等待從來都不是浪費，像顆埋在土里的種子，總會在合適的時機開出最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