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沒有回答他只是微微側過頭,目光投向鳳熒腳下那片被雨水打濕的華麗地毯。方才她砸落時帶下的泥水和幾片被碾碎的奇異草葉,正散發(fā)著極其微弱、卻逃不過他感知的靈氣波動,正是鳳凰谷獨有的靈植氣息。
他的視線緩緩上移,重新落回鳳熒那張明艷卻寫滿驚疑的臉上,唇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了一下,那弧度極冷,幾乎算不上是笑。
“鳳凰谷的靈果,”他開口,聲音依舊低緩沙啞,卻帶著一種洞穿一切的了然,“滋味如何?”
鳳熒心頭巨震,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砸中!這人竟一口道破了她的來歷?一個深居簡出、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王爺?
驚駭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心臟。她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如同淬了火的刀鋒,死死鎖住蕭珩那張蒼白如紙的臉。
鳳凰谷避世已久,谷口迷障重重,等閑仙神都難以尋覓其蹤。此人是誰?他怎會知曉?
“蕭珩?”她試探性地吐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你究竟是誰?”鳳熒的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里迸出來,帶著鳳凰一族被冒犯時天然的威壓。她下意識地繃緊了全身的肌肉,身體微微前傾,像一頭被激怒、隨時準備撲擊的猛禽。
車廂內殘留的雨水氣息、苦澀藥味和她身上那獨特的熔金般的熱意,在無形的對峙中激烈地沖撞、絞殺。
蕭珩似乎被那驟然升騰的鳳凰威壓逼得又輕輕咳了一聲,蒼白的臉頰浮起一絲異樣的潮紅。他抬手,用一方雪白的絲帕掩住口唇,動作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貴與慢條斯理。
那方帕子移開時,鳳熒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幽藍碎光,如同碾碎的星辰粉末,悄然湮滅在絲帕的褶皺里。
那是什么?一絲疑慮掠過鳳熒心頭。
“姑娘何必動怒?”蕭珩的聲音透過絲帕傳來,有些沉悶,那絲虛弱感卻顯得更加真切,“擅闖本王車駕,總該有個說法。”他的目光平靜無波地落在鳳熒身上,仿佛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唯有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幽芒,如同深潭下潛伏的巨獸睜開了眼睛。
幾乎是那抹幽芒自他深潭般的眼底掠去的同一剎那,鳳熒眼底已驟然閃過一絲銳光。
沒有半分遲疑,身體仿佛驟然掙脫了無形的束縛,化作一道熾烈的赤影,快得讓人幾乎看不清動作軌跡。那不是撲向近在咫尺的蕭珩,對這個人間攝政王,還是個深不可測的病秧子,她半分糾纏的念頭都無。赤影的方向,赫然是方才被砸開的車頂破洞!
速度快到了極致,帶起的氣流撕裂空氣,發(fā)出尖銳的厲嘯,像是有柄無形的利刃正狠狠剖開周遭凝滯的空氣。她的目標清晰而決絕:離開這詭異的牢籠,立刻,馬上,恢復被壓制的力量。
然而,她的指尖距離那冰冷的雨幕、那象征著自由的破洞僅僅只差毫厘——
嗡!
車廂四壁,那些嵌在玄色木質紋理深處的暗金色繁復紋路,原是如沉眠般寂然不動的,此刻卻驟然齊齊亮起!光芒不算刺目,偏帶著種能凝滯萬物的磅礴力道。
無數(shù)道暗金色光線像是驟然活了過來,化作一條條冰冷的靈蛇,從車廂各個角落猛地竄射而出。精準無比地纏向鳳熒的手腕、腳踝與腰身。
冰冷的觸感瞬間穿透濕透的衣物,直抵骨髓!
“呃啊!”
鳳熒前沖的勢頭驟然被扼住,暗金鎖鏈帶著蠻橫力道將她猛地拽回,重重摔在車廂地毯上。鎖鏈瞬間收緊,金屬摩擦的嗡鳴混著符文震顫聲刺耳響起,死死勒住她的四肢腰身。
鏈身流淌的玄奧符文,個個如冰眸緊盯,一股強橫的禁錮之力順著鎖鏈狂涌而入,蠻橫地封死了她每一寸可能調動的靈力源泉!
鳳凰真火徹底沉寂,連一絲火星都無法再點燃。她此刻,與一個真正的凡人女子無異。
“符文鎖靈?”鳳熒倒在地上,仰頭看著那些纏繞周身的暗金鎖鏈,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駭。她掙扎著,可那些光芒構成的鏈條紋絲不動,反而勒得更緊,冰冷的力量如針般刺入她的靈脈。凡間的符文,怎么可能禁錮得了鳳凰神力?這根本不合常理!這符文的力量層級高得可怕!
她猛地轉頭,赤紅的眼眸燃燒著怒火與驚疑,死死釘在幾步之外那個倚著廂壁的男人身上:“蕭珩,凡間符文,如何能鎖我靈力?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蕭珩靜靜地看著她徒勞的掙扎,如同欣賞一只誤入蛛網(wǎng)、羽翼華美的珍禽。他臉上那抹病態(tài)的潮紅尚未褪去,呼吸也有些急促,但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卻只有一片漠然的平靜,仿佛眼前這足以顛覆常理的景象,不過是拂過水面的微風。
他緩緩放下掩唇的絲帕,小心地折好,收進袖中,動作一絲不茍。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被困鎖的鳳熒。
“東西?”他輕輕重復了一遍這個詞,唇角那抹涼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分。他微微傾身,目光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緩緩掃過鳳熒因憤怒而繃緊的肩線,掃過她脖頸間被鎖鏈映襯得愈發(fā)白皙的皮膚,最終停在她那雙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眼眸上。
車廂內彌漫著檀香混合著藥味和她身上那種被禁錮后依舊灼燙的氣息。琉璃宮燈的光芒在鎖鏈流淌的暗金符文上跳躍,投下詭譎變幻的光影。
蕭珩的聲音低沉地響起,在這狹小的空間里帶著奇特的回響,一字一句,清晰地叩在鳳熒緊繃的心弦上:
“鳳凰谷的小鳳凰,都如姑娘這般……”尾音微曳,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已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興味,“不請自來,還如此熱情似火?”
“熱情?”鳳熒幾乎氣笑了,她掙了掙手腕,那冰冷的符文鎖鏈紋絲不動,反而傳來一陣更深的禁錮之力。她索性放棄掙扎,仰起頭,任由濕漉漉的墨發(fā)貼在頸側,唇角勾起一個同樣帶著刺的弧度,毫不示弱地迎上蕭珩審視的目光,
“王爺這‘待客之道’,才是真正的別出心裁,熱情得讓人……咳,消受不起!”
她刻意模仿著他那病弱又矜貴的腔調,尾音拖得長長的,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目光卻像淬了火的刀子,刮過他過分蒼白的臉,落在他方才掩唇的袖口。那抹一閃即逝的幽藍星屑,絕非錯覺。
這病秧子,身上的秘密比鳳凰谷最深處的禁地還要幽深危險!那鎖鏈的符文,古老得讓她心驚,絕非人間凡物。還有那星屑……那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