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廟堂中央跳躍,努力對抗著濕冷的空氣和彌漫的腐朽氣息,光影在斑駁的墻壁和殘缺的神像上扭曲晃動,映照著護衛(wèi)們沉默而疲憊的臉龐。
“咔嚓”一聲,是牙口咬碎硬面的脆響。離火堆最近的護衛(wèi)趙猛正掰著塊麥餅,餅渣簌簌落在衣襟上,他渾然不覺,只往嘴里塞了半塊,又灌了口皮囊里的涼水,喉結(jié)滾了滾才啞聲道:“這餅再放兩天,能當武器砸山匪了。”
旁邊的李忠聞言,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小心翼翼掀開,里頭是幾塊醬色的豆干,他分了半塊給趙猛:“換不?昨兒路過溪云鎮(zhèn)買的,老板娘說擱得住。”
趙猛接過來塞嘴里,咸香混著麥餅的干硬,倒也嚼得有滋有味:“還是你小子會過日子。這雨下得邪乎,三天了,褲腳就沒干過”他忽然壓低聲音,往廟角瞥了眼,“你說鳳姑娘那鎖鏈,真能鎖得住她嗎?我瞅著那光,總覺得滲得慌。”
李忠肘彎撞了他一下,朝神龕方向努嘴:“少瞎琢磨,王爺都沒發(fā)話,咱們守好門就是。”他掰了塊餅遞給最年輕的護衛(wèi)阿石,“阿石,吃點,別盯著火發(fā)愣,夜里還得輪值。”
阿石接過餅,指尖有點抖,餅渣掉在地上:“忠哥,我總覺得這廟不對勁。你看那神像,缺了只眼,直勾勾瞅著咱們呢……”
“呸!”趙猛啐了口,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子濺起來,“毛頭小子懂個屁!山里的破廟哪個不是這樣?真要有邪祟,先啃你這細皮嫩肉的。”話雖糙,卻把自己的水囊遞過去,“喝點熱的,我剛用篝火焐了焐。”
阿石捧著溫熱的水囊,剛要道謝,忽然聽見李忠“噓”了一聲。
廟外的暴雨聲里,正有什么東西在響。
不是雨打樹葉的沙沙,也不是風卷門軸的吱呀。那聲音像生銹的鐵鉤刮過朽木,又像斷了的鐵鏈在泥里拖,細若游絲,卻偏能鉆過雨聲,往人耳朵里扎。
趙猛手里的麥餅“啪”地掉在地上。他沒去撿,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方才嚼餅時的松弛蕩然無存,喉結(jié)動了動,聲音壓得極低:“什么動靜?”
李忠也站了起來,目光掃過廟門的破洞,雨水從那里斜斜灌進來,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洼,映著篝火的光,忽明忽暗。阿石攥著水囊的手發(fā)白,方才覺得硬得硌牙的麥餅,此刻倒成了唯一能攥住的實在東西。
鳳熒靠著廊柱坐直了些,一條腿屈起,膝蓋抵著胸口,被鎖鏈縛住的手腕搭在膝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暗金色的符文。篝火的光跳躍著落在她臉上,映得那截露在紅衣外的脖頸線條愈發(fā)利落,全然不見半分瑟縮。
蕭珩關(guān)于星辰本源的話語在她腦中盤旋時,她忽然抬手,用沒被鎖的那只手揪了揪濕透的發(fā)尾,水珠順著指尖滴落在鎖鏈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她沒盯著火焰發(fā)呆,反倒借著火光掃視廟堂——神像缺角的眼神、護衛(wèi)們緊繃的側(cè)臉、石青按在刀柄上的手,連供桌下積著的蛛網(wǎng)都沒放過,仿佛要把這破廟的每一寸都刻進心里。
“鳳凰真炎能焚盡世間有形之邪祟……”她低聲自語,指尖在膝頭敲出輕響,節(jié)奏卻帶著股不服輸?shù)捻g勁,“可這陰毒手段,倒像是鉆進骨頭縫的蟲子。”話雖如此,她赤金色的瞳孔里卻沒半點頹喪,反倒亮起更銳的光,“但蟲子再滑,也怕火燙。”
廟外傳來異響時,鳳熒幾乎是與石青同時抬頭。她沒起身,卻瞬間繃緊了脊背,搭在膝頭的手猛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鎖鏈被她這驟然的發(fā)力帶得繃緊,發(fā)出“嗡”的一聲輕顫,符文在火光下亮得驚人
慘白閃電撕裂天幕的剎那,她比護衛(wèi)們更早捕捉到那幾點幽藍微芒。
“又一顆‘種子’!”她低喝一聲,聲音里沒了之前的驚悸,反倒透著股咬牙切齒的冷意。
話音未落,她已借著鎖鏈的拉力猛地站起,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哪怕腕間鎖鏈驟然收緊、刺骨的冰冷竄上手臂,也沒讓她晃一下。
她死死盯著廟外老松根下的泥水,赤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亮得像兩簇跳動的火苗,忽然抬腳往火堆邊挪了兩步,離石青更近了些。
“這些東西往山下淌,要進村鎮(zhèn)。”她語速極快,目光掃過趙猛掉在地上的麥餅,
“得攔住。”
雨還在瘋似的下,像是要把這黑松崗的隱秘,全沖去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