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熒趁機飛快地給蕭珩遞了個眼色，赤金色的瞳孔里傳遞著清晰的信息：符鏈后勁，靈力未復，氣息混亂，真沒認出來！

她這個解釋合情合理。鳳凰本該對妖氣極其敏感，但之前被那詭異的符文鎖鏈禁錮多時，靈力被壓制、抽取，甚至強行用于凈化邪穢，如同久旱的河道，雖解了禁錮，水流卻尚未充盈奔騰，感知難免遲鈍混亂。加上當時后山環境污穢不堪，星辰污染氣息狂暴混亂，掩蓋了九尾天狐那純凈卻內斂的妖氣，讓她一時未能精準辨識。

蕭珩接收到鳳熒的“解釋”，咳聲稍緩，喘息著，借著石青虛扶的力道站穩，看向蘇隕的眼神充滿了“恍然大悟”和一絲“后怕”：“原來仙子是為尋那仙狐而來，我等凡胎肉眼不識真仙。方才在林中確有感應到一股清靈之氣一閃而過，方向似乎是往西北密林深處去了。只恨當時兇險，盡無暇細看，更更不敢靠近…”他巧妙地將小狐貍的蹤跡引向了那片冰火絕地的方向，既是事實，也是一種試探和禍水東引。

蘇隕金瞳中的冰寒并未因蕭珩的解釋和鳳熒的“后知后覺”而完全消融。她深深地看了鳳熒一眼，那目光帶著審視，仿佛要穿透她的偽裝，直達鳳凰本源。鳳熒心頭一凜，但面上依舊維持著驚魂未定的“凡人女子”模樣，甚至還帶著點被蘇隕強大氣場震懾的瑟縮。

“西北……”蘇隕低聲重復，眉頭緊蹙。她顯然也感應到了那個方向傳來的混亂與不祥氣息，金瞳中憂色更濃。阿貍若真被卷入那種地方……

她不再多言，玉指輕抬，指尖一點璀璨金光亮起，如同凝結的月華。金光迅速在她掌心勾勒出一個極其繁復玄奧的狐形符文。符文成型瞬間，化作一道流光，無聲無息地沒入虛空，消失不見。

傳訊秘法！她在聯系族人！

做完這一切，蘇隕最后冷冷地掃了一眼蕭珩藏于袖中的手，又深深看了一眼鳳熒，那眼神復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和探究。這女子身上的火焰氣息，為何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她不再停留，月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光中，瞬間化作一道銀色流光，穿過客棧大門，直射西北天際，速度快得只在眾人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殘影。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威壓徹底消失，大堂內凝固的空氣才仿佛重新流動起來。壓抑的抽氣聲、桌椅挪動的吱呀聲此起彼伏。張屠戶癱軟在地，汗如雨下，仿佛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石青也松了口氣，按在刀柄上的手這才緩緩放下，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公…公子…那位仙子……”石青看向蕭珩，聲音還帶著一絲緊繃。

蕭珩擺了擺手，示意他噤聲。他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復了慣有的沉靜，甚至比之前更深邃了幾分。他攏了攏衣袖，緩步走到窗邊，望著蘇隕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九尾天狐……蘇隕……”他低聲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在窗欞上敲擊著，“她對‘催化’如此敏感……看來這‘播種者’的手段，連狐族都驚動了。”他回頭，目光落在鳳熒身上，帶著一絲審視，“這次是真沒認出來，還是……”他故意拖長了調子。

鳳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揉了揉還有些發燙的手腕：“廢話！那鬼鏈子吸了我多少靈力？現在能站著跟你說話就不錯了！那林子里的氣味跟餿了幾百年的泔水桶似的，誰分得清里面混了幾根狐貍毛？”她語氣理直氣壯，帶著被質疑的不滿，也巧妙地再次強調了靈力未復的狀態。“再說了，誰知道你們人間隨便爬棵樹就能遇到九尾狐？還那么兇！”

她嘟囔著，走到桌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涼茶，咕咚咕咚灌下去，仿佛壓驚。

蕭珩看著她“氣鼓鼓”的樣子，搖了搖頭，不再追問。他轉向石青：“張屠戶受驚了，給他些銀錢壓驚，送他回去。告訴里正，后山已封，嚴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擅入。”

“是！”石青領命，扶起癱軟的張屠戶下去了。

客棧暫時恢復了表面的平靜。蕭珩坐回窗邊軟榻，從袖中取出那塊布帕包裹的妖骨碎片和幾根狐毛，再次仔細端詳起來，神色凝重。

鳳熒放下茶杯，走到窗邊，看著樓下漸漸恢復生氣的街道。夕陽的金輝給清溪鎮鍍上了一層溫暖的色彩，孩童的嬉鬧聲、小販的叫賣聲重新響起，仿佛剛才那場仙凡對峙只是一場短暫的噩夢。

“喂，病秧子。”鳳熒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帶著點剛壓下去的煩躁和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勁，“坐這兒看骨頭能看出花來？線索不是斷了嗎？那只大狐貍也跑了。”

蕭珩頭也沒抬，指尖摩挲著骨片邊緣的暗紫色痕跡：“‘播種者’投下毒餌，攪亂一地，必有所圖，也必留痕跡。清溪鎮接連出事，源頭雖指向后山，但‘催化’之物從何而來？又是經誰之手，落到了李老蔫或是那豬身上？凡俗之地，總有蛛絲馬跡。”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喧囂的市集，目光掃過那些為生計奔波的販夫走卒：“有時候，最不起眼的角落，藏著最關鍵的線頭。”

鳳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赤金色的眸子微微瞇起。她討厭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更討厭蕭珩這副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深沉模樣。

但她也明白，他說得對。星辰碎片牽扯鳳凰谷，這幕后黑手必須揪出來！而眼下，這看似平靜的清溪鎮煙火之下，或許就藏著揭開謎底的鑰匙。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活動筋骨，更需要找點事情來發泄一下被蘇隕壓制、被蕭珩算計、還被符鏈折騰的憋悶！

“哼，說得輕巧。”鳳熒抱起手臂，下巴微揚，“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你就在這兒慢慢‘看’你的線索吧。”她轉身就往樓下走，步伐輕快，“姑奶奶去鎮上逛逛，看看這‘不起眼的角落’里，有沒有什么‘不平事’需要管管！順便找點樂子！”

她刻意將“不平事”和“找點樂子”咬得略重，赤金色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而危險的光芒。符鏈禁錮解除后尚未完全恢復的靈力在經脈中蠢蠢欲動，如同亟待噴發的火山。懲治幾個惡霸，教訓幾個地痞，或者去那魚龍混雜、消息靈通的地方探探風？比如青樓？她可沒忘了之前市井傳言里那些逼良為娼的齷齪事。

蕭珩看著她雖然換了粗布，但氣勢依舊如火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并未阻攔。他端起桌上涼透的茶，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窗外的夕陽將他的側影拉長，投在冰冷的地面上。

“石青。”他聲音平靜地喚道。

“屬下在。”石青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

“跟著她。”蕭珩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一下，“隨她‘高興’。若有麻煩……不必急著出手，看著便是。順便，留意鎮上所有異常之處，尤其是……與‘火’、‘冰冷’、‘礦石’或‘奇異藥材’有關的流言或交易。”

“是！”

石青應聲，身影迅速融入門外漸深的暮色中。

蕭珩的目光重新落回掌心那塊幽藍閃爍的妖骨碎片上，指尖拂過那暗紫色的“催化”痕跡，眼底的冰寒比蘇隕的月華更甚。

“播種者，你究竟是誰？又想在這人間，種下怎樣的‘惡果’？”

低語消散在漸起的晚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