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衍一走,酒會的氣氛就變得詭異起來。沈父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江若彤站在一旁,眼神像淬了冰,黏在蘇晚身上。
“蘇小姐,看來你很擅長制造驚喜。”沈父率先打破沉默,語氣里的嘲諷幾乎要溢出來。
蘇晚沒接話,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沈知衍離開時的眼神。震驚、慌亂,還有一絲她讀不懂的抗拒——就像小時候他被孤兒院老師叫走時,也是這樣頭也不回地跑開。
“沈董,您答應的線索……”她攥緊手心,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wěn)。
沈父冷笑一聲:“現在還有必要說嗎?你連知衍小時候的事都知道,恐怕早就把沈家查得底朝天了吧?”
“我沒有。”蘇晚皺眉,“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夠了。”沈父打斷她,“別以為耍些小聰明就能留在知衍身邊,沈家還輪不到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指手畫腳。”
說完,他拂袖而去,留下蘇晚一個人站在原地,承受著周圍若有似無的打量目光。
江若彤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蘇晚,你贏了第一步,不過游戲才剛剛開始。”
蘇晚抬頭看她,突然覺得很累:“我和他之間,不是游戲。”
回公寓的路上,蘇晚一直看著窗外。車是林舟安排的,他說沈總臨時有個緊急會議,讓她先回去。
“沈總……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蘇晚忍不住問。
林舟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猶豫了一下才說:“沈總小時候確實在孤兒院待過半年,因為家里出了點事……他一直很排斥別人提起那段日子。”
蘇晚的心沉了下去。原來他早就知道,只是一直在裝不知道。為什么?
回到公寓,蘇晚徑直走到陽臺工作區(qū)。那只刻著“晚”字的青瓷碗還放在桌上,金漆已經調好,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她拿起毛筆,卻怎么也落不下去。
腦海里反復回放著酒會的畫面——沈知衍抓住她手腕時的力道,說出“水果糖”三個字時的顫抖,還有轉身離開時決絕的背影。
他在怕什么?
沈知衍是后半夜回來的。蘇晚被開門聲驚醒,她沒睡,一直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著,等他。
他身上帶著酒氣,領帶松垮地掛在脖子上,平日里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也有些凌亂。看到坐在沙發(fā)上的蘇晚,他明顯愣了一下,眼神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恢復了慣常的冷漠。
“怎么還沒睡?”他問,聲音沙啞。
“等你。”蘇晚站起身,“我們需要談談。”
沈知衍避開她的目光,徑直走向書房:“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我累了。”
“不行。”蘇晚攔住他,“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了?”
他猛地停下腳步,背對著她,肩膀微微繃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沈知衍!”蘇晚提高了聲音,眼眶有些發(fā)熱,“孤兒院門口的糖,槐樹下的鐵皮盒子,畫著太陽和月亮的紙條……這些你都忘了嗎?”
他轉過身,眼神復雜地看著她,有痛苦,有掙扎,最終卻只是冷冷地說:“忘了。”
“我不信!”蘇晚搖頭,“你剛才在酒會上明明都認出來了,為什么要否認?”
“認出來又怎么樣?”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自嘲,“蘇晚,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一個破盒子,半塊破糖,你以為能代表什么?”
“代表我們認識!代表我們不是一開始就只是契約關系!”蘇晚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為什么這么怕提起過去?”
“因為過去一文不值!”沈知衍的聲音也提高了,眼神里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情緒,“我好不容易才擺脫那種日子,你現在又想把我拉回去嗎?看我笑話?”
蘇晚被他吼得愣住了,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下來:“我沒有……我只是想知道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他別過頭,語氣恢復了冰冷,“從明天起,你不用再扮演沈太太了,協(xié)議我會讓林舟修改,賠償你……”
“我不要賠償!”蘇晚打斷他,“我只要你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是我?”
沈知衍沒回答,轉身走進書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將所有的質問都隔絕在外。
蘇晚站在原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客廳的燈很亮,卻照不暖她心里的寒意。原來這么多年的尋找,換來的只是他的逃避和否認。
第二天早上,蘇晚沒有去工作室。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看著那只舊相框發(fā)呆。照片上的小男孩背影,此刻看起來格外刺眼。
中午時,林舟來了,帶來了一份新的協(xié)議和一張支票。
“沈總說,違約金翻倍,希望蘇小姐能好聚好散。”林舟的語氣很為難。
蘇晚沒看協(xié)議,也沒接支票:“你告訴沈知衍,我不要錢。我只想知道,當年他為什么要離開孤兒院?為什么不告而別?”
林舟嘆了口氣:“蘇小姐,沈總他……當年是被強行接走的。沈家出事后,他被送到孤兒院,后來家族問題解決了,老爺子派人把他接回去的,他根本沒機會告別。”
蘇晚愣住了:“那他藏起來的那個鐵皮盒子呢?他有沒有回去找過?”
“盒子……”林舟猶豫了一下,“沈總一直帶在身邊,就在他書房的保險柜里,只是從來沒打開過。”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他一直帶著?卻從來沒打開過?
就像她一直帶著這張舊照片,卻從來不敢去打聽他的消息一樣。
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那段被遺忘的過去。
“林舟,幫我個忙。”蘇晚突然說。
下午,蘇晚去了沈家老宅。她沒提前打招呼,直接找到了張媽。
“蘇小姐?你怎么來了?”張媽有些驚訝。
“我想看看當年那棵老槐樹。”蘇晚說。
張媽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在后院呢,就是……去年臺風把樹吹倒了,現在只剩下個樹樁了。”
蘇晚的心沉了下去,還是跟著張媽去了后院。光禿禿的樹樁立在那里,周圍長滿了雜草,看著格外蒼涼。
“其實,”張媽突然開口,“當年知衍少爺被接走后,偷偷跑回來過一次,就在這棵樹下挖了很久,不知道在找什么,后來被老爺子發(fā)現,狠狠打了一頓。”
蘇晚蹲下身,摸著粗糙的樹樁,眼眶又濕了。原來他回來過,原來他也記得那個盒子。
“張媽,您知道沈董為什么那么反對我和沈知衍在一起嗎?”蘇晚問。
張媽嘆了口氣:“當年把知衍少爺送走的就是沈董……老爺子覺得沈董心太狠,對他一直有意見,沈董就把氣撒在知衍少爺身上,父子倆關系一直不好。他大概是怕你知道太多沈家的事吧。”
蘇晚站起身,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原來這其中還有這么多彎彎繞繞。
離開老宅時,蘇晚買了一把小鏟子。她回到公寓,徑直走到沈知衍的書房門口,敲了敲門。
“進來。”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
蘇晚推開門,他正坐在書桌前看文件,眼底有濃重的青黑。看到她手里的鏟子,他愣了一下:“你要干什么?”
“去挖盒子。”蘇晚說,“既然你不敢打開保險柜里的,那我們就去老宅,重新挖一個。”
沈知衍皺眉:“我說過,我忘了……”
“你沒忘。”蘇晚打斷他,走到他面前,把鏟子放在桌上,“沈知衍,我們都在害怕,害怕那段過去太脆弱,一碰就碎。可如果我們一直逃避,只會永遠被困在原地。”
她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明天,我在老宅等你。如果你不來,我就自己挖,挖到天黑也會挖。”
說完,她轉身離開,沒再看他的表情。
晚上,蘇晚終于拿起毛筆,開始給那只青瓷碗補金漆。金漆順著裂痕流淌,像一道道金色的河流,將破碎的瓷片重新連接在一起。
她不知道沈知衍明天會不會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有些裂痕,需要兩個人一起,才能填補完整。
就像這只碗,就算補不好,至少也要讓它重新拼湊起來,看看原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