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窗外天色已暗，厚重的窗簾擋去了所有光線，臥室里昏沉得像浸在水里。她摸索著摸到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刺得她瞇起了眼。

是周明軒。

她頓了兩秒，劃開了接聽鍵，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骸拔?？”

“設計稿最終版我發你郵箱了，甲方那邊確認沒問題，明天上午簽合同?！敝苊鬈幍穆曇敉高^聽筒傳來，清晰而沉穩，“你要是累就早點休息，明天我去接你?！?/p>

蘇晚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坐起身：“不用，我自己過去就行，地址發我微信?！?/p>

“晚晚，”周明軒在那邊頓了頓，語氣里帶上點不易察覺的擔憂，“你昨晚……沒事吧？”

昨晚在樓下撞見沈知衍，他那眼神里的寒意，想必周明軒也察覺到了。蘇晚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沒笑出來：“沒事，他就是……心情不好?！?/p>

這話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周明軒沉默了幾秒，沒再追問，只道：“有事隨時找我?！?/p>

掛了電話，臥室里重新陷入寂靜。蘇晚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走到窗邊拉開一條縫隙。

樓下的路燈亮了，昏黃的光暈里，幾片梧桐葉打著旋兒落下。她想起早上沈知衍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起昨晚他那句“別給沈家丟人”，心口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悶得發慌。

他們也曾有過這樣劍拔弩張的時刻。那次蘇家的遠房親戚上門借錢，言語間夾槍帶棒地嘲諷她“嫁入豪門就忘了本”，是沈知衍恰好回來，不動聲色地幾句話就逼退了人。事后他看著她泛紅的眼眶，難得放軟了語氣：“以后這種事，不用自己扛?！?/p>

那時她以為，他們之間就算沒有愛情，也該有份并肩同行的默契?？涩F在看來，或許只是她一廂情愿的錯覺。

客廳里沒有開燈，蘇晚走出去時，差點被腳邊的地毯絆倒。手腕忽然被人攥住，熟悉的雪松氣息籠罩下來。

“怎么不開燈？”沈知衍的聲音在黑暗里響起，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繃。

蘇晚猛地掙開他的手，后退一步，摸到墻上的開關。暖黃的燈光瞬間灑滿客廳，她看清了坐在沙發上的人。

他沒穿西裝，只著一件深灰色的家居服，領口微敞，露出一點鎖骨。面前的茶幾上放著一個打開的文件袋，旁邊是一杯沒動過的茶，已經涼透了。

“什么時候回來的？”蘇晚問，目光落在他疲憊的臉上。

“剛回來?！鄙蛑芴ы此?，眼底有紅血絲，“下午給你打電話，沒人接?！?/p>

蘇晚這才想起手機調成了靜音，她沒接話，轉身想去廚房倒杯水。

“周明軒剛才給你打電話了？”他忽然開口，語氣聽不出情緒。

蘇晚倒水的動作一頓，轉過身看他：“嗯，說合同的事?！?/p>

“明天要見面？”

“是?！?/p>

沈知衍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了敲，聲音沉了些：“我陪你去?！?/p>

“不用了。”蘇晚直接拒絕，“只是簽個合同，我自己可以。”

他抬眸，眼神里掠過一絲復雜：“蘇晚，我們一定要這樣？”

“怎樣？”蘇晚反問，走到他面前，目光直視著他，“像昨晚那樣？你站在陰影里看著我，把我和周明軒說的每一句話都當成別有用心？還是像今天早上，明明想說什么，卻又咽回去，用沉默彼此折磨？”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連日來積壓的委屈，像一根細細的針，刺破了兩人之間那層維持著體面的薄膜。

沈知衍的喉結動了動，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頭忽然一緊。他想起昨晚看到她和周明軒站在樓下，路燈的光落在她臉上，她笑得那么輕松，是他很久沒見過的樣子。那瞬間涌上心頭的，除了憤怒，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

他怕她真的像周明軒說的那樣，對自己早已不是“合作對象”的感情，會在這些猜忌里一點點消磨殆盡。

“我不是故意的?！彼吐暤?，聲音有些干澀，“昨晚……我不該那么說?！?/p>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低頭。蘇晚愣住了，心頭那股憋悶忽然松了些，卻又涌上更復雜的情緒。

她想起之前，他為了護著她，和沈家長輩據理力爭；想起她生病時，他笨拙地學著熬粥，結果差點燒了廚房；想起她設計的第一個大項目成功時，他眼里藏不住的驕傲……那些畫面像電影片段一樣在腦海里閃過，清晰得讓她心慌。

“沈知衍，”蘇晚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沈知衍抬眸看她，眼底有微光閃動。

“夫妻之間，不該是這樣的?！彼粗?，一字一句道，“不該互相猜忌，不該把對方推得遠遠的，更不該……連一句真心話都不敢說?！?/p>

她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沈知衍沉寂的心湖，漾開圈圈漣漪。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又被堵在喉嚨里。有些話，藏了太久，竟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就在這時，蘇晚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陌生號碼，她接起，那邊傳來一個嬌俏的女聲：“請問是蘇晚小姐嗎？我是林薇薇，是知衍的一個朋友今晚在‘迷’酒吧喝多了，你能讓他來接我一下嗎？”

蘇晚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暖黃的燈光也仿佛帶上了寒意。沈知衍看著她驟變的臉色，心頭一沉，剛想開口解釋，就見蘇晚掛了電話，眼神平靜地看著他，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

“你的朋友，”她輕輕說，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在酒吧等你去接她?！?/p>

沈知衍猛地站起身：“我跟她只是朋友關系，她……”

“去吧。”蘇晚打斷他，轉身走向臥室，“別讓你的朋友等急了?！?/p>

臥室門被輕輕帶上，隔絕了兩人的視線。沈知衍站在原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第一次覺得，有些裂痕一旦撕開，或許就再也無法愈合了。

客廳里的燈光依舊暖黃，卻照不進任何人的心底。茶幾上那杯涼透的茶，像極了他們之間，此刻冰冷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