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衍的車開得很慢,像在配合后座蔓延的沉默。蘇晚靠著車窗,指尖無意識地描摹著玻璃上的雨痕——昨夜下過雨,痕跡干了大半,只剩些淺淡的印子,像極了他們之間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牽絆。
車廂里彌漫著若有似無的薄荷香,是她慣用的那款車載香氛。以前她總嫌味道太淡,沈知衍卻笑著說:“太濃了會蓋過你的味道。”那時她只當是玩笑,此刻聞著,倒覺得鼻腔發(fā)澀。
“需要繞路去工作室嗎?”沈知衍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打破了寂靜。他沒回頭,視線依舊落在前方的路況上,只有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jié)比平時更緊些。
蘇晚從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他的側(cè)臉線條依舊利落,只是下頜線繃得很緊,透著股壓抑的情緒。“不用,直接回家。”她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回家。這兩個字說出口,連她自己都愣了愣。什么時候起,那棟和他共住的房子,在她心里有了“家”的分量?
曾經(jīng)她總在加班到深夜時收到他的消息:“我讓陳姨留了燈。”那時只當是履行契約的客套,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那盞亮到凌晨的燈,藏著他沒說出口的等待。
車拐進熟悉的巷口時,蘇晚看見陳姨在樓下侍弄那盆梔子花。去年夏天,她隨口說喜歡這花香,沒過幾天,沈知衍就讓人搬了盆最大的放在院子里。
“陳姨好像在等我們。”蘇晚輕聲道。
沈知衍“嗯”了一聲,把車停穩(wěn)。蘇晚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卻聽見他忽然說:“昨晚……林薇薇是故意的。”
她的動作頓住了。
“她父親的公司最近出了問題,想找沈家?guī)兔Α!彼穆曇艉艿停瑤еc疲憊的坦誠,“我沒答應,她大概是想找些由頭。”
這些解釋,他本該在昨晚說的。蘇晚沒回頭,推開車門:“跟我說這些,沒什么意義。”
陳姨見他們回來,笑著迎上來:“先生,太太,中午燉了湯,快上來吧。”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zhuǎn)了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這陣子家里的低氣壓,大概誰都察覺到了。
餐桌上,陳姨不停給兩人布菜,努力找些輕松的話題:“太太,您上次設計的那款吊燈,我女兒在雜志上看到了,說特別喜歡呢。”
蘇晚扯了扯嘴角:“謝謝。”
“那是自然,”沈知衍忽然開口,看向蘇晚的眼神里帶了點暖意,“她的設計,一直都很好。”
蘇晚抬頭,撞進他的目光里。那里面有她熟悉的欣賞,像她第一次拿出設計初稿時,他眼里的光。可那光很快就淡了,被一層說不清的隔閡擋著,看不真切。
飯后,蘇晚回了工作室。剛打開電腦,就收到沈知衍發(fā)來的消息:“下午有個關于新材料的講座,給你留了票。”
附帶著一張電子票的截圖,時間是下午兩點,地點離她工作室不遠。
她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這種關注,像第一卷里他記得她隨口提過的每一個喜好,卻又帶著種小心翼翼的試探,讓她心里五味雜陳。
最終,她還是去了。
講座結(jié)束時,剛走出會場,就看見沈知衍的車停在路邊。他倚在車門旁,指尖夾著支煙,沒點燃,只是無意識地摩挲著。陽光落在他身上,給黑色的西裝鍍上一層金邊,卻驅(qū)不散他眉宇間的沉郁。
看到她,他掐滅了煙,迎上來:“聽得懂嗎?”
“嗯,有些新思路。”蘇晚點頭,目光落在他空著的左手——以前他總愛用這只手牽她,掌心的溫度很燙。
“一起吃晚飯?”他問,語氣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蘇晚剛想開口,手機卻響了。是母親,聲音帶著哭腔:“晚晚,你爸……你爸在醫(yī)院搶救,你快回來!”
她的腦子“嗡”的一聲,手里的資料散落一地。“怎么回事?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
“突發(fā)心梗……醫(yī)生說情況不太好……”母親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像一把鈍刀,割得她心口生疼。
沈知衍彎腰幫她撿起資料,握住她冰涼的手:“別慌,我讓人備車,現(xiàn)在就走。”
他的掌心很燙,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蘇晚抬起頭,眼眶泛紅:“我……”
“有我在。”他打斷她,眼神堅定,像第一卷里她每次遇到麻煩時,他說的那樣。
車開得飛快,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一片。蘇晚緊緊攥著手機,指尖冰涼,渾身都在發(fā)抖。沈知衍騰出一只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無聲地傳遞著力量。
中途,他接了個電話,語氣沉穩(wěn)地安排著:“聯(lián)系最好的心外科醫(yī)生,讓他們在醫(yī)院等著……對,帶齊所有設備……”
掛了電話,他看著她發(fā)白的臉,柔聲道:“別怕,叔叔不會有事的。”
蘇晚沒說話,只是轉(zhuǎn)過頭,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夜景。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輕聲問:“沈知衍,我們現(xiàn)在這樣,算什么?”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頓了頓,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鏡面上,她的眼睛紅著,像只受驚的小鹿。
“算我在努力。”他說,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努力把我們之間的距離,拉近一點。”
后視鏡里,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認真。蘇晚的心猛地一跳,別過臉,看向窗外。
車還在往前開,載著滿車廂的沉默和一絲微弱的希望。后視鏡里的距離很近,近到能看清彼此眼底的情緒,可現(xiàn)實里的那道裂痕,卻不知道能不能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里,慢慢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