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探視時間只有半小時。蘇晚隔著玻璃看著里面，父親身上插著各種管子，胸口隨著呼吸機的節奏輕微起伏，臉色蒼白得像張宣紙。

沈知衍站在她身側，手里捏著剛從醫生那里拿來的病情報告。紙張邊緣被他攥得發皺，上面的專業術語密密麻麻，他卻逐字逐句看了兩遍，才低聲道：“各項指標都在往好的方向走，醫生說再觀察三天，就能轉到普通病房了。”

蘇晚“嗯”了一聲，視線依舊沒離開玻璃后的人。昨天搶救室的燈滅時，她以為自己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可真站在這里，心還是像被什么東西揪著，連呼吸都帶著小心翼翼的疼。

沈知衍的手機響了，是他的特助。他走到走廊盡頭去接，聲音壓得很低，偶爾傳來幾句“項目暫?！薄昂贤雍蟆?，蘇晚聽得不真切，卻知道他又推了不少工作。

以前她總覺得，沈知衍的世界里只有利弊權衡。他會記得她對芒果過敏，是怕宴會上出糗丟了沈家的臉；他會在她被刁難時出手，是為了維護聯姻對象的體面?？蛇@兩天，他守在醫院的時間比在公司還多，連最看重的海外項目視頻會議，都開得心不在焉——她親眼看見他對著屏幕，目光卻越過鏡頭，落在休息室打盹的她身上。

“在想什么？”沈知衍掛了電話回來，手里多了杯熱可可，是樓下便利店買的，甜得發膩的那種。以前她總說這種飲料太齁，他卻記得她每次熬夜畫圖，抽屜里總會備著一罐。

蘇晚接過杯子，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忽然問：“你公司……真的沒關系嗎？”

“沒事?！彼f得輕描淡寫，視線落在她泛紅的眼尾，“倒是你，從昨晚到現在沒合眼，待會兒去休息室睡會兒。”

“我不困。”她搖頭，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眼淚生理性地涌上來，模糊了視線。

沈知衍忽然伸手，用指腹輕輕擦過她的眼角。他的動作很輕，帶著點試探的溫柔，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奥犜??！彼穆曇舴诺煤苋?，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哄勸，“我在這里守著，有情況立刻叫你?！?/p>

蘇晚看著他眼底的認真，忽然就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休息室的沙發很短，她蜷縮著躺下時，膝蓋還露在外面。沈知衍脫下西裝外套，輕輕蓋在她身上。雪松的氣息裹著暖意漫過來，像他慣用的那款羊絨毯，帶著讓人安心的熟悉感。

她沒真的睡著，半夢半醒間，聽見他接了個電話。是林薇薇，聲音尖銳地從聽筒里透出來：“沈知衍，你就這么對我？我爸還在搶救，你卻守著那個女人……”

后面的話被他冷聲打斷：“林小姐，請注意你的言辭。還有，別再打過來了?！?/p>

他掛電話的聲音很輕，大概是怕吵醒她。蘇晚閉著眼，感覺沙發輕微下陷了些，他應該是在旁邊坐下了。有腳步聲從門口經過，帶著護士的交談聲：“3床那位家屬真不容易，寸步不離守了兩天……”

她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眼角的淚悄無聲息地滑進鬢角。

再次醒來時，窗外的天已經黑了。身上的西裝外套還在，只是多了條薄毯。沈知衍趴在旁邊的小桌上，側臉埋在臂彎里，呼吸均勻，大概是累極了。

蘇晚輕輕坐起身，想給他也蓋點東西，卻在靠近時，看見他手機屏幕亮著。是張照片，背景是她的工作室，她正趴在桌上睡覺，陽光落在發頂，嘴角還沾著點奶油——那是去年她生日，他偷偷拍的。

原來有些在意，從來都不是藏不住，只是她沒看見。

監護儀的光暈透過門縫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圈圈柔和的光。蘇晚看著沈知衍沉睡的側臉，忽然想起很久前，他在暴雨天把傘傾向她這邊，自己半邊肩膀濕透了，卻笑著說“男人火力壯”。那時她只覺得是客套，現在才明白，有些溫柔從來都不是刻意表演，而是藏在細節里的本能。

她輕輕把薄毯往他身上拉了拉，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他似乎被驚動了，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是她，眼里瞬間褪去惺忪，啞聲問：“醒了？餓不餓？”

“還好?！碧K晚的心跳有點亂，下意識地移開視線，“我去看看我爸?！?/p>

他“嗯”了一聲，起身時動作有些僵硬，大概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肩膀酸了。蘇晚看著他揉著肩膀的樣子，忽然說：“待會兒我守著，你去睡會兒吧?！?/p>

沈知衍轉頭看她，眼底有微光閃動，像落了星光：“好?！?/p>

兩人并肩站在ICU門口，玻璃上倒映著彼此的影子。監護儀的綠光在他們臉上明明滅滅，像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蘇晚忽然覺得，這兩天的慌亂和恐懼里，似乎藏著一種更柔軟的東西，正悄悄漫過那些曾經的裂痕，在心底生根發芽。

只是她沒說，他也沒提，就像此刻走廊里的沉默，安靜，卻帶著不必言說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