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連匆忙的身影也罕至了。
寒霧繚繞的山巔禁制外，取而代之穿梭往返的，是幾只翎羽泛著冰冷金屬光澤、眼睛處鑲嵌著流轉赤色晶石的幻靈木鳥。
這種精巧的煉器傀儡，能在萬里之遙精準傳遞預設的口訊，惟妙惟肖地模仿出主人此刻的腔調。
起初，那熟悉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聲音尚能借木鳥之口響起：
“林硯，西境蠻荒魔巢爆發了幾頭化神期妖物，各宮首座點了名要我帶隊清剿，怕是要去個一甲子了…風雪日盛，你當心裂痕。”
另一日：
“……寒水前幾日在萬界墟境試煉受了些擦碰，無礙，只是他性子愈倔，守著那破境口不肯退出來。
嘖…待他調息些時日，我或許能抽空去一趟寒潭。”
又一日，聲線里帶了點不自知的驕傲：
“內門大比塵埃落定，寒水名次不算高，三百之外。
但能在眾多金丹中期手里爭到此位…
林硯，你說得對，沒有誰是朽物。”
木鳥口吐的言辭越來越流利，每一次“林硯”的呼喚都精準無誤。
但那靈巧身軀里透出的氣息，一日比一日更趨近于那龐大云渺宮冰冷的宮規本身——
一種精密的、毫無錯漏、卻也毫無生命的秩序。
石身上的細小凹隙里，漸漸落滿了寒霜凝就的塵埃。
那是時間的碎屑，無聲地填滿那些曾頻繁被一道雪色身影觸碰的光滑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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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個沉寂了幾乎百年的黃昏，禁制邊緣的空氣驟然劇烈扭曲、破碎！
一道狼狽慌張、素來規整的霜藍法袍下擺被劍氣割裂的綃，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跌入峰頂！
他甚至來不及站穩，氣息粗重不穩，那張萬載玄冰雕刻的臉上罕見地布滿了火燒云似的酡紅和毫無章法的驚慌失措。
“…林…硯！”
這兩個字他喊得又急又澀，像是從喉嚨里強行撕扯出來的。
他無頭蒼蠅般在我面前繞了兩圈，像是要找一個能抓住的扶手，最終只能無助地將手覆在我那道曾替他擋雷的猙獰裂痕上，指尖抖得不成樣子。
冰冷粗糙的觸感仿佛瞬間凍結了他混亂的話語。
“怎么辦…那個傻小子…寒水他…”
他像是被燙著一般猛地縮回手，又煩躁地抓亂了自己一絲不茍的長發，語無倫次地低聲嘶吼：
“他說…他竟說…喜歡我？
天地可鑒！
我待他…待他從來只是師徒之情！
傳道授業、護他周全而已！
他怎么敢…怎么敢生出此等悖逆倫常之念？！”
他冰藍的瞳孔劇烈震蕩著，里面交織著純粹的震驚、被冒犯的薄怒，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
像是平靜萬年的古潭驟然被投入了一塊燒紅的烙鐵，炸開了他所有習以為常的秩序。
“林硯…你說，”
他猛地轉頭看向我，眼神混亂，如同在風暴中心尋找一塊浮木，聲音帶著破碎的懇切，
“你說我…我教他…究竟哪里錯了？
是不是太過縱容？
還是當初那幾道天雷…劈壞的不只是我的腦子？！”
風聲尖銳呼嘯著從他破碎的法袍破口處灌入，卷起他散亂的霜發。
他胸膛劇烈起伏，喘息如同拉破的風箱，額角甚至滲出了極罕見、在化神尊者身上近乎不可能的汗意。
他就這樣混亂地、顛三倒四地自說自話了足有小半個時辰。
從當年沉水渡初遇血泊中的瘦弱孩童的憐憫，一路說到不久前少年金丹大比后倔強抿唇、眼神晶亮的倔強模樣…
那些被他珍藏了百年的畫面，此刻成了他辯駁、困惑、甚至自我否定的佐證。
他像是在向我尋求一個答案，也像是在拼命說服自己什么。
突然，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像是被某種奇異的思緒擊中，萬載冰峰般的臉上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表情——
如同寒潭深處映照出一縷星火，剎那亮起又瞬間覆滅。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個決心，又或者只是需要逃離這讓他窒息的混亂。
“不行…我得…我得再去問個明白！”
話音未落，他周身靈氣轟然爆開，撕破層層禁制霧氣，人影已在原地模糊消失，只留下最后一絲帶著決絕和迷茫的余音在風中逸散：
“……林硯…等我問清…”
他消失得如同來時般突兀。
山巔再次墜入死寂。石縫深處，那道曾為他搏動如烈火的雷劫心脈印記，在感知到那混亂失措氣息徹底遠離的剎那，驟然沉寂下去。
一種巨大的、空曠的、被流沙漸漸淹沒的悲涼，無聲地，卻沉重地彌散在我每一個細微的石隙里。
從此，又是經年累月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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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前某個黃昏，當最后一線天光即將被涌起的濃黑吞噬殆盡時，
一只比以往更大一號、眼睛處鑲嵌的赤晶光芒更盛的幻靈木鳥，
穿透濃重得近乎墨色的云海，準確懸停在我那道最深、此刻卻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暗淡的金色紋路上方。
鳥喙開合，傳出綃的聲音。
不再是百年前少年結丹時的欣喜若狂，而是一種…被刻意壓平、卻難掩一絲精心雕琢過的得意神采，如同上等冰玉精心打磨后透出的溫潤光澤：
“林硯，我給你說！
下月廿九，云渺宮大乘天境瑤光殿，設玉綃仙宴！”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穿透云層的耀眼光芒：
“寒水！我的小徒兒！四十有五年！得逆天奇緣！今日丹成！紫府丹華現世！映徹三峰雪靄！”
一聲克制的嘆息，裹挾著化神尊者都無法全然掩飾的巨大驕傲：
“四五結丹…便是放眼萬載仙史…又有幾人能望其項背？！
瑤光殿…我要擺九十九席！
遍邀三山五岳、四海八荒金仙大能！
用玄冰暖玉盤，盛云夢澤萬年火鱗鱖！
飲昆侖墟百果千年釀！
他要穿月魄鮫綃織就的‘碧海晴空瀾光袍’！
那料子織進了星河，一步一星涌！
發間要佩鳳喙流霞冠，銜一掛九霄云霞煉成的瓔珞！
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那聲音頓了一頓，最終落成一句沉重的定音，
“他寒水，是我玉綃尊者座下…第一人！”
木鳥說完，赤晶光華一閃，再無留戀，轉身投入身后沉沉的霧靄深處。
夜幕終于徹底降臨。
石縫間最后一絲黯淡的金色紋路，徹底被沉重的山影吞沒。
萬籟俱寂。唯有山風冰冷地掠過石軀每一寸古老冰涼的肌理，一遍，又一遍。
一種沉寂了太久的意志，在那道刻骨銘心的縫隙最深處，終于緩慢而堅決地，重新蘇醒。
我要……化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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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乘天境瑤光殿的仙樂仿佛能搖動寰宇星斗。
萬頃仙家琉璃鋪就的地面，折射著來自九重天外的日精月華，將整個殿宇輝映得如同沉浮在無垠星河中的夢幻玉宮。
雕梁畫棟間游走著真龍彩鳳的虛影，瑞氣千條如瀑流垂落。
空氣中彌漫著馥郁到了極致的珍饈奇香、千載靈露的醇厚，還有數不盡的金丹元嬰修士、千年大妖、隱世老怪身上散發出的、雄渾浩瀚又各不相同的磅礴靈壓。
處處皆是彩繡輝煌，華服耀眼。
男仙們或著紫綬仙衣繡日月山河圖，腰間懸赤金乾坤玉帶鉤；
或披墨色暗紋麒麟錦袍，袖口鑲滾九轉星河金邊；
更有甚者，彩雀翎羽點綴霞帔，步履過處流光溢彩。
女仙們更是各展仙姿，霓裳羽衣如煙如霧，或緋若流霞，或翠如春山，裙裾層疊以月華縐紗裁成，頭戴金雀銜珠冠、玉步搖垂碧霞瓔珞，環佩叮當之聲與仙樂和鳴，直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云階之上，主位之側。
綃尊者一身云煙。那衣袍料子果真奇異，似采擷九天碧空最澄澈的精華織就，又揉碎了億萬星芒糅入絲縷，織成一片深邃流動的碧濤。
袍裾無風自動，暗涌著星河流轉般永恒不歇的光暈，正是“碧海晴空瀾光袍”。
三千霜雪長發未曾束成嚴謹道髻，僅以一支奪目的“鳳喙流霞冠”高高束起。
那金冠并非凡物，鳳喙微張，銜垂下一掛由九霄云霞本體煉化、凝固不散的云霞瓔珞，赤橙黃紫青藍靛，七色流轉，寶光氤氳如夢，每一次他微微側首，那瓔珞流蘇便拖曳出令人心醉神迷的霞光軌跡，將他本就冰雪雕琢般的側臉襯得愈發出塵絕世。
他端坐于玄冰寒玉寶座上，通身光華流轉，眉宇間盡是身為師尊、得佳徒的榮光與矜貴，唇邊始終噙著一抹得體的淡笑，目光清亮，掃過殿下喧騰如沸、不斷向他與身旁舉杯祝賀的蕓蕓眾生。
那笑容溫雅如玉，帶著高高在上的煦暖光芒，如同云端神祇俯瞰人間煙火。
而他身旁的主角，今日真正光芒萬丈的少年——
寒水一身赤金為底、玄金掐絲密繡祥云走獸的天蠶云錦仙衣。
發髻高束，頂著一尊九寶蟠龍托珠金冠，每一顆寶珠都是凝聚天地元氣的靈珠，燦然生輝。
脖頸間掛著重逾千斤、隱含雷紋的深海玄火玉項圈，腰間絲絳上更是垂掛著四五塊靈氣逼人、足以引得小宗門全派哄搶的護身奇玉。
他身量挺拔，早已不復當年后山巖壁旁渾身是血的單薄模樣。
少年英挺的五官在一身極致華貴重寶的映襯下，透出逼人的銳氣和近乎驕縱的輝煌神采。
他面上笑意滿滿，眼神明亮如電，帶著一種初登絕頂、睥睨寰宇的意氣風發，應對各方敬酒賀喜應對裕如。
舉手投足間，那股被精心雕琢、被無上榮寵澆灌而出的超卓氣質鋒芒畢露。
無人注意到大殿門口陰影的角落里，那個仿佛剛從凡俗塵世走來的身影。
林硯無聲無息地立在流光溢彩的琉璃巨柱投下的長影里。
他身形挺拔，墨發未束，僅以一根最普通的灰色發帶隨意攏在頸后。
一身洗得微微發白的靛藍色粗布短褐，腳下是一雙半舊的黑色布鞋，渾身上下沒有任何佩飾。
眉目是干凈明朗的俊秀，是烈日暴曬過、寒風吹拂過、雨水洗刷過山川后沉淀下的那種最樸拙又最生動的俊朗。
皮膚帶著山石般的溫潤質感。
乍一看去，就是一個凡塵中頗有英姿的俊朗年輕人。
他就這樣安靜地站著，隔絕了門外喧天的仙樂與殿內鼎沸的人聲，目光穿透了這滿殿流轉的珠光寶氣與令人窒息的靈壓交織的巨網，筆直地、安靜地、帶著萬年磐石的沉寂力量，落在那個云階之上華光流轉如神祇的雪色身影上。
靛藍布衣的少年仿佛只是漫無目的地穿行在觥籌交錯的喧囂縫隙里。
一步，兩步……林硯平靜地走過。
身側是濃妝艷抹、霞帔搖曳的侍酒女仙，拖著七彩云紋的裙擺，小心翼翼地為他讓開一點空處，卻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好奇地打量這個格格不入的身影。
前桌幾個頭戴華麗獸角冠、周身妖氣磅礴的大妖正高談闊論，其中一位身形魁偉如鐵塔的，一甩覆蓋著赤紅鱗甲的長臂，差點撞上林硯肩頭，帶起一股灼熱腥風。
林硯身形微晃，極其自然地側身避開，動作流暢得如同山間一縷滑過巖石的清風。
那大妖粗聲大笑，仿佛絲毫沒察覺方才險些將人撞碎的小插曲。
前方更有云渺宮負責維持席面秩序的低階執事，手捧金盤穿梭如織。
某個匆忙的執事只顧盯著盤中溢滿的瓊漿玉液，猛一后退，眼看就要撞翻旁邊堆疊如小山般的蟠桃靈果。林硯恰好經過，似是無意間微微抬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手腕。
那踉蹌后仰的執事忽然感到一股奇異的力量從側下方托了他腰后一把，腳步瞬間穩住，仙果險險未曾滾落。
執事驚魂未定地四處張望，想找出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卻只見一片衣角翩然的賓客背影。
這些微末的波瀾，并未在林硯古井無波的心海里掀起一絲漣漪。
他不避華彩，亦不畏強橫，目標始終如一地向著云階方向而去。
只是目光偶爾會因殿心舞池中驟然綻放炫目寶光幻術而略微停留半息，但那眼神清澈如幼童，帶著純粹的、對新鮮光色的觀賞，不含絲毫歆羨。
直到他在一張幾乎靠近云階的、擺滿奇珍異寶的案幾前駐足。
案幾最外側，正對著高處主位斜照下來的一縷最為璀璨的燈光。
這位置精心選過，能讓幾案上供奉給尊者的頂級仙釀靈果，在光下氤氳著誘人的靈氣霞暈。
他的目光被案頭一只通體渾圓、薄如蟬翼、質地溫潤微黃的玉制小酒盅吸引。
那玉盅本身并無驚人之處，盅身無華。
但就在那光下薄如紙的杯壁內側，極深處、接近盅底的位置，竟極其隱秘地沁著幾縷細如發絲、色如沉凝夕暉的金色細紋。
那紋路天然生成，蜿蜒曲折，絕非后天雕刻，在琉璃地板的映襯下折射出奇特的幽深光澤。
金紋？
一道源自萬載之前、曾替某人硬扛下三道滅絕天雷的痛楚記憶，連同那道在月下閃爍過微弱金芒的巨大裂痕，電光火石般刺入林硯的意識。
他伸出手，并非去取那只小酒盅，而是伸向它旁邊擺放的一串小巧玲瓏的酒器配飾——
懸在酒樽玉色耳柄下方、用作點綴叮當聲響的小玉鈴。
玉鈴青白，質地尋常，唯獨一個鈴鐺上不知何時沾染了幾點極其微小的、暗沉的焦痕碎屑。
那些碎屑帶著極其微弱、被強大力量灼燒過萬年都無法消弭的毀滅氣息。
林硯的指尖在即將碰到那片焦痕碎屑時，微不可察地停頓了一剎。一絲極淡、卻無比純粹的意念波動無聲蔓開，精準地將那幾點幾乎看不見的焦痕碎屑從玉鈴表面剝離下來，如同拂去微塵，悄無聲息地握入掌心。
就在這時——
“綃師祖！您看看！那邊……”
一個靠得極近、穿著桃粉海棠浮光裙的嬌俏少女仙人，正舉著手中一枚流光溢彩的水晶杯，試圖向高處主位上那位周身沐浴在碧海晴空光華中的尊者敬酒。
她身姿微傾，纖纖玉指遙遙指向舞池中央正施展精妙幻術的一群仙子，目光恰好瞥到林硯懸停在那案幾旁的側影，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和…或許還有一絲凡物污了寶殿的不悅，
“…那個凡人模樣的家伙！像是……在看師祖您的席位？”
這聲不高，卻清晰地鉆入周遭一圈人耳中，引來數道好奇與審視的目光瞬間投向陰影中的林硯。
林硯仿佛沒聽見。他已收回了手，轉身。
就在他身體微側，恰好擋住來自云階上方、那道幾乎要穿透人群落下的視線之刻，他掌心緊握成拳，將那幾點微不足道的焦痕碎屑徹底碾磨成粉，消弭于無形。
云階之上，綃握著寒玉杯的指骨微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那抹素日浮于表面的溫雅笑意僵在唇邊。
他順著那粉色裙裾少女所指的方向，目光如冰錐般刺向那個靛藍布衣的背影。
凡俗布衣，墨發隨意…如此不合大雅……如此…陌生？
一股難以言喻的、尖銳而狂涌的排斥瞬間席卷了他冰封萬年的靈臺！
如同神像莊嚴的寶殿壁畫被凡人潦草涂抹，刺痛了云端尊者近乎固執的完美秩序感。
寒水察覺到師尊氣息的細微凝滯，順著那道冰冷目光看下去，也看到了那個即將隱入人群的尋常身影。
少年英挺的眉峰習慣性地蹙起，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不耐煩和毫不掩飾的疏離輕蔑：
“一個迷路的凡夫吧？擾了師祖興致。弟子去讓執事打發了他走便是。”他正欲起身。
林硯的身影卻已完全融入了主殿側面、通往偏殿回廊的幽深拱門陰影里。并未回頭。
“罷了。”
綃的聲音響起，比寒潭萬丈下的深冰更冷，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強行按捺下去的煩躁，
“莫為他敗興。”
他舉杯，將杯中冷冽的萬載寒魄精髓一飲而盡。
冰冷的液體滑下喉嚨，卻未能熄滅靈臺中驟然竄起的那點無名躁意。
不知為何，那青衫消失的拱門陰影深處，像是有什么無形之物狠狠撞擊了他沉寂萬年的心湖堤岸，裂開了一道無聲無息、卻深邃尖銳的冰紋。
他指尖微動，下意識地探入寬大的碧海瀾光袍袖深處，摸到一塊隨身溫養了萬載的玉佩——
那是他曾扎根倚靠的、那塊巨石核心處天然生成、被他珍重取下的寒玉。
玉佩溫潤冰涼，但此刻他指腹撫過玉佩深處那條最深邃的天然石紋時，卻感覺到一陣莫名的、源于神魂深處的悸痛。
那疼痛很輕，像是一根埋藏了太久的針，終于在這一刻，被他親手拔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