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打開這篇文章時，我想過要不要給它起個名字。

第一次敲下“隨記”這兩個字時，我正處在一段未完結(jié)的旅途中。暴雨突如其來，風(fēng)聲頗大，樓下那些人好似綿延不絕的閑言碎語和隔壁敲打游戲機的聲音雜糅，那一瞬間，我就像身處一場巨大的交響樂演奏會中，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又可能永遠不會結(jié)束。

而我，從出生起便是觀眾，坐在下頭，慢慢融入了這場毫無節(jié)奏而雜亂無章的演出。我仿佛從未覺察自己的腦子早就被這些東西所填滿，早就習(xí)以為常。仿佛只有它們突然像按一個開關(guān)一樣消失掉，我才能驚覺。

突然間地，我生出一種感覺，我想我應(yīng)當(dāng)記下它們——一首名為生活的曲調(diào)，而實在算不上好聽。

大抵它的本質(zhì)是煩惱，底色是熱愛。難道不是么，生活是由煩惱熱愛組成的，熱愛用來制造煩惱，煩惱得以襯托熱愛。他們兩相融并，以此支撐這世上每一個人的生命。

一個想要去死的人，他不光失去了熱愛，甚至連煩惱也一并丟掉。你問他，為什么悲傷？他答不上來，因為困住他的不是情緒。

當(dāng)激烈的情緒爆發(fā)時，你的整個身體都被填滿。各種各樣的情緒融化而沸騰，在你的心臟和腦子里翻滾、涌動。你必須大哭大笑、大喊大叫去釋放那些將要溢出的情緒，直到你的身體達到一個平衡，不至于太過憤怒，或因興奮而做出什么出格事。

情緒從不會困住一個人。因為情緒是飽滿的、是鮮活的。真正讓我們窒息的永遠是空虛，是一種與情緒爆發(fā)正相反的狀態(tài)。

好像在一瞬間所有情緒都從身體里蒸發(fā)，空空蕩蕩，哪里都空空蕩蕩。你哭不出來，也找不到笑的意義。你很想思考人為什么而活，卻又缺少足夠的動力。也許你該出去做點什么，但在角落里發(fā)霉聽起來也挺不錯，你該對自己感到憤怒，可是那聽起來很累。為什么？我沒有煩惱，也并不憂愁，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無理由的事情？

是空洞的，是癱軟無力的。

一個空虛的人并不渴望看世界，因為世界給是給懂它的人去看，而生活也是為懂它的人存在，一切都在我們身邊悄然地發(fā)生，一只蜘蛛悄悄沿著織就的網(wǎng)爬行，漸漸地，惡心且沾滿毒液的絲狀物就糊滿我們的眼睛，網(wǎng)住每一個我們看到的事物，讓生活變成蒙著灰塵和黏稠、放在黑暗角落的點滴瓶。半空著，滴滴答答，而窗外仍然晴光正好。

那樣的狀態(tài)下，如若連窗簾都不愿扯開，不論是熱愛還是煩惱，都毫無意義了。

初秋的天氣總是不算涼，風(fēng)是在樹梢上掛著，云不肯放太陽露頭。向外眺望樓群連著樓群，往下看去車流接著車流。不久后，這兩條不寬的路就要擁入因晚高峰而驟然變急的人們，偶爾探出腦袋來喊兩句，摁個喇叭，或裹挾某種戾氣，帶著一身疲憊，遠遠地匯進人群。

間或的一兩聲鳥鳴在空氣中悠蕩，也許只有小小孩才能注意到了；它們喜歡壓彎了葉片的露水，和街上行人偶然掉下的烤腸。我也曾想過擁有翅羽，再不去染人間之擁堵。

稍大一點的孩子們也背著書包，那里面裝的不再是畫作和用作獎勵的貼紙，只剩了一張張薄紙，是輕的，合在一塊兒又是那么地沉重。他們用單薄或?qū)捄竦募绨虮持约旱奈磥恚朴频刈咧F(xiàn)在，渴望那一秒可以再長些。還未被壓力磨得粗糙的雙手攬著同伴的肩膀，不知說了些什么青春幼稚的悄悄話，引得某位過路人陣陣發(fā)笑。

我多希望我的故事就在這里發(fā)生。

車水馬龍，秋意甚濃，吵鬧煩擾間，勾勒出一個我正中意的角色。

這會是一個很繁雜的、很無聊的，平凡如細水長流的故事，這會是萬千生活中，最獨一無二也最普通無異的故事，這混雜著煩惱與熱愛，寫出一首不俱天賦的演唱詞。

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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