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然后呢?你是怎么把那只陀螺獸分尸的啊?”
顯化力的考試后凌月嘉礫好不容易得到幾天的休息時間。然而她總是噩夢不斷,夢里不是陀螺獸在攻擊她,就是自己變成了陀螺獸被追殺。連續幾個晚上都沒睡好,導致她面如土色,即便在白天也是昏昏沉沉的。這會兒難得逮到嘉礫比較清醒的時候,夏子瓊趕緊抓住機會八卦起考試的細節。
“什么分尸,別瞎說。我怕它沒死透就多捅了幾下而已。”
陀螺獸、異族,這些都是玄囿的禁忌。此時的凌月嘉礫還不敢表現出內心的動搖,即便在子瓊面前也只能故作輕松。
“白令紈是不是給你下套了?”
“她是真打算弄死我。那只陀螺獸力道巨猛,得虧我之前練了這么久才勉強拖了一會兒。”
“你后來是怎么得救的?”
“沒人救我!它自己就突然倒下來了,我才趕緊補刀保住了小命的。”
“那應該就是嘉妮安排的了?”
“也許吧。”
當時因為受傷的緣故,她只覺得腦袋發脹。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第一個起身鼓掌的這個人身形和其他人比起來似乎年輕不少。這么年輕就能坐在評審委員的位置上,除了那該死的寄生蟲之外,恐怕也沒有別人了。想來他為了保住自己的命,肯定是不會讓白令紈得逞的,嘉妮找他幫忙倒也合理。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想先聽哪一個?”
“都不想聽。”
凌月嘉礫掀起被子蓋到頭上,只想再好好睡一會兒。一周后就是面試了,她現在沒什么心思管別的。
“唉呀,你快出來!一會兒晚飯馮雨桓這個渣男就要來了!”
子瓊抓著被子用力往下扯。
“來就來唄,關我啥事兒呀!他來我就不能睡覺了嗎?”
嘉礫死命抵抗,就是不愿意離開被窩。
“人家說了是來看你的!”
“什么?!”
凌月嘉礫大驚,一時松開了手,害得子瓊失去平衡,瞬間抓著被子倒在了地上。
“很痛欸!話說你雖然那幾道傷口都愈合了,但氣色還是很差,要不先化個妝?”
“估計是怕我和他之間有矛盾,影響今后的合作。”
“是啊,畢竟他跟凌敬是一條船上的。就算再討厭他,你也得忍著。”
這個話題根本就是個偽命題。雖然復制人的記憶有時能借由情感共鳴或者是相似的場景而恢復,但站在嘉礫的角度,她畢竟不是那個親歷者。一想到馮雨桓也是被算計的那一個,多少還是有些同情的。
“化妝就不必了。等晚上吃飯了再叫我吧。”
“等等等等,還有一個好消息沒說呢。之前不是說會帶你去個好地方慶祝的嘛,都安排好了。等你面試結束,我來接你去怎么樣?”
“嗯嗯嗯,行吧。”
嘉礫擺擺手,蓋上被子隨意應付了一句。
管家把她叫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樓前嘉礫還是照了照鏡子,臉色實在難看。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心想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場合,丑就丑吧。外面下了暴雨,陸凌敬和馮雨桓一前一后進的門,身上都沾了雨水。凌敬剛換完鞋子,就被子瓊撲了個滿懷。
“怎么這么晚呀,我等你等得肚子都快餓癟了!”
凌敬無奈地笑了笑,似乎也早已習慣子瓊的撒嬌。凌月嘉礫對于夏子瓊在處理情緒上的能力向來都是十分欽佩的。即便經過這么多年的反復,凌敬始終不肯給他們之間除了兄妹之外的任何可能,子瓊肯定也是經歷過那些愛而不得的折磨的,但她并沒有讓這些不如意變成她和凌敬之間的隔閡。除了家人、愛人外,她清楚地知道凌敬作為陸奕程的兒子在玄囿擁有怎樣的地位。因此借助他的影響力開拓了自己的事業,同時在也他面前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即便得不到愛情,至少擁有了對方的尊重。
“餓你就先吃唄,干嘛非要等我們呀?”
“難得嘉礫這兩天身體好了點,一起吃個飯嘛!”
凌敬抬頭,剛巧看到正在下樓的凌月嘉礫。她披著一件鵝黃色的睡袍,襯得臉色更慘白了。
“怎么臉色這么差?”
凌敬上前抬手碰了碰額頭,擔心她是不是因為感染而發燒了。
“沒事,就是睡不太好。”
嘉礫勉強擠了個笑容。突然感覺到另一側的視線,轉頭看去,果然是馮雨桓。這是嘉礫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接觸到雨桓。雨水執筆重新描摹了一遍他的頭發和眉毛,與第一次見他相比,此時的馮雨桓的面容更凌厲了些。突然心漏跳了半拍!腦海中浮現出他們隔著學校宿舍陽臺對望的畫面。那時風很大,裹挾著雨水敲打著樹葉,空氣中彌漫著夏季獨有的悶熱氣息。
“這么久沒見,去打個招呼吧。”
見兩個人都站在原地沒動,凌敬主動緩解氣氛,輕輕拍了拍嘉礫的背。她這才從陌生的記憶中緩過神來。
凌月嘉礫緊張地冷汗直流,盡力壓制內心的悸動。
“好久不見,馮雨桓。”
馮雨桓靜靜端詳著嘉礫的臉,眼底情緒洶涌,語氣卻出奇得平和。
“是啊,三年了。”
三年了,居然已經過去三年了。嘉礫的樣子一點都沒變,仿佛一切才發生在昨天。
“哎呀,你們趕緊洗漱一下,準備吃飯吧!”
子瓊適時地打破了尷尬的氣氛,拉著嘉礫坐到了餐桌邊。
和衛國那頓飯相比,這頓飯吃得算是平和。席間四個人也互相聊上幾句,但嘉礫很少和馮雨桓直接對上話。事實上,她心虛地甚至不敢看對方地臉,就怕撞上他的目光。
“我吃飽了,先上去,你們慢用。”
火急火燎地巴拉了幾口飯,凌月嘉礫逃也似地離開了餐桌。
凌敬愣了一下,本想再留她多坐一會兒,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嘉礫給溜走了。他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她這反應為什么跟復制人那時候有些像呢?不應該啊。沒人知道此時的凌月嘉礫已經頭痛欲裂到幾乎意識不清了。復制人對馮雨桓的感情如此強烈,一頓飯下來,嘉礫幾乎快要奔潰了。
“一會兒吃完我想單獨跟她聊聊。”
馮雨桓倒是表現地很淡定,慢條斯理地吃著飯。本來他也就沒打算能在餐桌上能和嘉礫聊出些什么。
“嗯,好好說啊。”
凌敬點頭。
當馮雨桓敲門的時候,凌月嘉礫幾乎是從床上跳了起來。她正躺在床上安撫心緒。沒想到馮雨桓居然主動殺了上來。
“請進。”
好在再見馮雨桓的沖擊已消退了些,嘉礫隨手抓了幾下頭發,都沒來得及披上睡袍就跳下了床。然而當馮雨桓走進來輕輕關上門時,她還是被逼地不得不依靠深呼吸來保持穩定。
“你是不是不舒服?也沒吃幾口就走了。”
房間里只有梳妝臺的燈亮著,他走近她,目光停留在那雙纖細的手上。其實,考試結束后,她受傷的情況就已經傳到他的耳朵里了。
“恢復得差不多了。我沒事。”
感性讓心臟在體內瘋狂跳動,而理性則讓她充滿警覺,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兩步。
“他們給你吃藥了?你以前,哪有什么再生力。是不是為了幫凌敬?”
馮雨桓雖然較少流露情緒,卻也是個細膩的人。察覺到她的排斥,他停住了腳步,不再靠近。
“我。。。。。。我沒事,你不用擔心。對了,聽說你訂婚了,還沒恭喜你呢。”
為了避免穿幫,她居然下意識地拿訂婚的事來轉移焦點。剛說出口就后悔了,原來不止是嘉妮他們在利用他的愧疚,就連她本人也企圖通過這種方式來規避穿幫的風險。原以為馮雨桓會不高興她上來就提這事,好像是在責備他似的。沒想到他只是停頓了幾秒,嘴角居然還泛起一絲笑意。
“你都聽說了?那個只是幫忙而已。方俊明的情況想來你也知道,我進議政院的時候她爸爸曾幫過我,所以。。。。。。就當作是還個人情,只是暫時的。”
可凌月嘉礫卻完全笑不出來。
“原來,你連訂婚這樣的事都能拿來做人情。”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這句話。多么諷刺!那些對那個人而言即便是死也無法消散的沉重愛意,他卻能輕易拿來做交易的籌碼!
馮雨桓呆愣在原地。三年了,為什么都感覺不到她身上的變化?他沒說話,只是靜靜地低著頭,有些恍惚。嘉礫從頭至尾都沒有正面責怪過他。最后一次見她,還是在畢業典禮那天,也是他公開和白若芩交往的那天。典禮結束后,他被夏子瓊逼著去向她解釋。沒想到還沒走進宿舍,就聽到嘉礫和凌敬激烈的爭吵聲。夏子瓊趕緊小跑著去勸架,他也快步向前。當時的場景著實讓他萬分震驚。只見凌敬正一手掐著嘉礫的脖子,另一只手抓著熵隱。兩個人都喘著氣,瞪著對方。子瓊立馬把凌敬拉開,把嘉礫護在懷里。她靠在子瓊的懷里,眼角撇到了自己,只一瞬便奔潰大哭起來。他不敢上前,因為他感受到了她的哭泣聲中充斥著對他的怨恨。第一次確認到她的心意的那一天,他親手在他們之間制造出了一條無法逾越的天塹。她走后,他卻總是能看見她。人群里總是時不時地出現相似的身影。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本以為一切就此結束。結果凌月國突然傳來噩耗。這讓他如何接受?!于是當即找人幫忙安排飛機去凌月國。過程中白若芩得知了消息。她沒有阻止他,只是丟下一句話:“議政院的名額只有兩個,你自己想想吧。”最后他還是走了,回到中都后,他跟白若芩的關系便也名存實亡了。馮肅仁聽說這件事后非常氣憤,指著鼻子罵他是扶不起的阿斗。如果沒有方之函,他恐怕也沒機會考入議政院了。原以為這次見面,等著他的會是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感慨。可眼前的她,竟還是當初那個少女,一步都未曾離開。
帶著一絲僥幸,馮雨桓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試圖驗證自己的猜想。此時的馮雨桓并不明白,一個女人的愛可以有許多形態,而凌月嘉礫最可恨的地方在于,她不僅吝嗇,還總是執著于兩敗俱傷的結局。可偏偏是這種帶有嚴重自毀傾向的人格,才最能吸引他。即便他從來不敢承認,其實在內心深處,他也同樣渴望著痛入骨髓的純粹。
“礫兒。”
輕喚一聲。第一次背著她回宿舍的路上,他就改了稱呼。此時再這樣稱呼,他不知道她會是什么反應。
凌月嘉礫怔住,心中莫名一陣刺痛,綿綿的恨意隨此緩緩滲出。
“你不用解釋。我不是傻子。”
“不論你多想幫凌敬,還是要以健康為主。那些能增強再生力的藥還是少吃。”
說什么都是辯解。馮雨桓心里十分清楚。可她并沒有駁斥這個稱呼。
“我心里有數。”
頭又開始劇烈脹痛起來,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即將噴涌而出。她趕緊背過身去,害怕讓他發現自己的異常。
“以后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
馮雨桓望著她的背影,聲音溫柔而又堅定。然而嘉礫還是沒有回頭。
窗外風雨交加,室內暗流涌動。此刻她只著里裙,昏暗的光線下隱隱透出勾人的曲線。他這才突然意識到房間里到處彌漫著她的氣味。這次換馮雨桓局促起來了。都快忘了,那種淡雅的檀香中混合著幽幽甜香的氣息,每次一靠近,這味道都會逼得自己渾身燥熱。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不敢讓她發現,馮雨桓打了聲招呼匆匆離開了。即便如此,一些無法啟齒的盤算還是無法控制地盤踞著他的大腦。礫兒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喜歡上的人,可這份感情并沒能得到善終,而是以一種十分難堪的姿態擱淺在了半途,將死不死地撩騷著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