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課后，我在停車場與車流搏斗勝利后，朝銀湖春居的方向飛奔而去。銀湖春居的綠化繁茂，還有堪比奧運賽場的游泳池、高爾夫球場和昂貴的園林景觀。私人車道通常有十二到十八米長，兩側是修剪整齊的綠草地，被通往前門的石板小徑一分為二。道路兩旁有排水渠，底下鋪著大塊圓潤的鵝卵石。我媽媽和妹妹就住在這里。
媽媽的房子正好位于銀湖春居的正中心。即使是這么寬廣的區域里也只有三棟房子，每家的地皮都太大了，再也裝不下更多的房子。媽媽的別墅有兩層，外墻是淺米色，外墻是淺米色，飾以淡紫紅色的邊框。前院有個噴泉，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兩旁點綴著藍色小燈。前窗下開滿了鳶尾，還有一個由兩根一米高的石柱和琉璃隔開的門廊。所有窗戶的頂部都嵌著半圓形的彩色玻璃，陽光被裝飾性地折射出五彩斑斕，百葉窗的顏色和房屋的內飾搭配得恰到好處。我把車停在寬寬的車道上，挎著包下了車。
我輕輕將鑰匙插入亮銀色的門把手，走進一塵不染的客廳。我把包放在門邊，脫掉鞋子，把鑰匙放在玄關的儲物柜上。我聽到媽媽在廚房里擺弄鍋碗瓢盆，走近一看，她正從櫥柜頂上摸出一個電餅鐺。
“嘿，媽媽。”
她回頭沖我露出一個標準化的微笑：“午安寶貝，今天過得怎么樣？”
“還行。要我幫忙嗎？”我問道，她正一只手艱難地平衡著電餅鐺，另一只手試圖拽動被卡住的電線。
“那太好了。你看下這根電線卡到哪兒了？”她問。
我把小凳子搬到櫥柜前，剛好夠踩上去看清楚。“哦，它被后面的一個小鉤子勾住了。等一下——”我伸手到一堆廚具后面把電線從鉤子上松開，“好了。”
“謝了寶貝。”她把電餅鐺放在臺面上，騰出一個插座插上。
我把小凳子擺回原位，在島臺邊的高腳椅上坐下，“憐玉幾點放學？”
“三點——”我看著媽媽把染成金色的頭發攏到耳后，她的指甲修剪整齊，指甲油也是新涂的，然后拿起已經準備好的帕尼尼，準備放進電餅鐺。她的玉鐲碰在臺面上叮當作響，耳墜在廚房的燈光下熠熠生輝。媽媽總是愛戴各種配飾，但她總能搭配和諧。
“今天有什么安排？”
她合上電餅鐺、打開電源，抬頭看我：“女生聚會沒有購物怎么行？我們三點先接上你妹妹，再去SKP逛逛，說不定還能給你找條下周晚宴穿的禮服……”她沒有看我，只是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開始剝一個橙子。
我嘆了口氣：“可是這個月我已經去過一次名媛聚會了，媽媽——”
“我知道，但是……”
“說好每個月只用去一次的。”
“這樣的活動多有意思呀！跳舞，還有——”
“還有勢利的富家女。”
“哎呀，別這么說。不是所有女孩都勢利。雖然有幾個和你同齡的女孩確實自命不凡，其他人都挺好的。而且下周晚宴會來一些你之前沒見過的人，男女都有。”她一提到“男生”，就低頭看橘子。
“媽媽，這個世界上所有我想見的人，我都已經見過了。”
“寶貝，我知道你有一大群朋友，我真的為你驕傲，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多融入我的生活，別像你爸——”她說著說著，又頓住了。
“我爸怎么了？”
“哦——其實也沒怎么，我說說而已。只是你父親選擇留在他老家上大學，而我接受了C9的錄取……”
“媽媽，你知道我為什么留在魔都。”我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只是經常想也許你去上C9會更好。也許那樣的話，你我會親近得多。”
“還要多親近才算親近？”我輕笑，“媽媽，我們的關系已經夠好了，其他女孩都嫉妒我們呢！。”
“其他太太也這么說。”她失落地放下橘子，“我只是想給你最好的。”
我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媽媽，我對現在的生活已經很滿足了，我不想改變任何事情。”
“那就好。那你會去參加晚——”
“啊歐！”我抬手指了指手表，“快兩點半了，我們得趕緊走了。再過一會就要趕上晚高峰了。”
我一轉移話題，她明顯有點不悅，但還是點了點頭，把帕尼尼和一疊香氛紙巾一塊塞進手提包。
去學校的路上我們沉默不語；說實話，也沒什么好聊的。她從容不迫地操縱著雷克薩斯，輕松繞過每個拐角，順利進入校門口的停車場。再過四分鐘，顧憐玉就會背著那個在我看起來太過幼稚的書包，一蹦一跳地走向車子。
媽媽在膝蓋上鋪好紙巾，優雅地吃完了她的帕尼尼，車內除了她輕微的咀嚼聲之外，就是我打字的噠噠聲。我正在發微信向林然解釋今晚我為什么不能如約和她一起去看新上映的恐怖片。但其實，即便我閑著，我也不會去的。
后座車門突然打開，我嚇了一跳，才意識到已經三點了，這個下午過得真快。妹妹跳上后座，把書包隨手扔到一邊。她捋了一下頭發，對我笑了一下，從口袋里拿出手機。
“媽咪！今天姐姐也來接我哈。”她匆匆系上安全帶。
“下午好，囡囡。”
“要去逛商場嗎？”她語氣里滿是期待。我一直不懂，媽媽為什么總為我和她之間的“距離感”而難過，畢竟她已經有了和她性格一模一樣的顧憐玉。
“沒錯。”
“太好了，我正想找件下周六穿的衣服，我在想要不要選一件淺藍色的雞尾酒禮裙，或者紫色也行。總之我想穿點顏色鮮亮的——”她喋喋不休，我看到媽媽的臉上滿是欣慰，和一個“懂她”的人相處讓她神采飛揚。車子順著高速公路的共乘車道駛向SKP的方向。
“我真的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去參加晚宴，寶貝。這是個認識新朋友的好機會，而且這次收入是捐給孤兒院的。”媽媽一邊翻看衣架上的衣服一邊說。
“媽咪，就算是公益，你什么時候見過姐姐需要新朋友？”顧憐玉朝我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我有在交朋友。就今天，課上有個小組項目，我和同組的一個女生很合得來。”我不服氣地反駁。
“哦，寶貝，實話實說吧，我指的不是女生——”
“媽！”顧憐玉和我異口同聲。
“怎么了？我倆都知道，惜月單身太久了，我很擔心……”她的這番話似乎是在對顧憐玉而不是我說的。
“你倆都知道？”我懷疑地挑了挑眉，已經預感到她們要說什么。
“當然了，我們經常談起你——”
我哀嚎一聲著，輕輕跺了跺腳：“媽，你們別再聊我這事了！”
“感覺有好幾年了吧？”
“才五個月——”
“會館里的女孩們都開始編排你了。”
“正常。”我拿起一件黑色無肩上衣，背后有一個白色蝴蝶結，“她們的嘴哪天閑著？”
“惜月，是時候重回戀愛戰場了——”
“我和他在一起了兩年，你以為我多久能恢復過來？”
“難道你還沒放下他？”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不急著再開始一段感情。如果有合適的，那就順其自然。”
“別告訴我你想寡一輩子。”顧憐玉揚眉。
“沒有，只是——”我從架子上拿了一條淺藍色的卷邊短褲。
“那你就來晚宴吧。”
“媽，你從來沒這么迫切地想讓我去參加晚宴……難道有什么貓膩？”我瞇起眼睛，開始串聯她前后的話語。
她從沒這么熱衷要我出席這種活動，再加上剛才那些關于異性的談話，還有我單身的時間——我突然大聲驚呼，“你給我下套了？這個晚宴上有你想讓我見的男生，是不是？！”
“他叫賈俊彥。”
“我就知道！”
“寶貝，就見一面，他是個很有禮貌的男孩。”
“晏蘇也很有禮貌。”顧憐玉代我說出心聲，我感覺血沖上臉頰。
“他和晏蘇不一樣——”
“我們能不能換個話題？”我怒氣沖沖地沖向試衣間。
“我就說吧，你這么干不行的——”我聽到顧憐玉小聲嘟囔。
我選了一間試衣間，把衣服掛在不同的掛鉤上，鎖上了門。
“來吧，惜月，就見一面，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那如果我不喜歡他呢？”我打開門，穿著那件黑色上衣，轉了一圈展示，“我是不是還得接受你們不斷地質問為什么不喜歡他？”
“‘如果’你不喜歡他？你看，其實你心里還有點可能性——”
“沒有可能——我已經受夠了這些會館里的男人了。”
“這衣服挺好看的，惜月。”顧憐玉身上穿著一件及膝的淺藍色連衣裙。
“謝謝，你這件也不錯。”我隨口應道，媽媽翻了個白眼。
“我可沒想和你比美。再說了，難道你已經有中意的男孩了？”
陳墨……
這個念頭讓我大吃一驚，我還真沒刻意想過他，但如果要我從媽媽安排的男孩之外挑一個，他絕對是我的首選。他與眾不同。不過當然，我現在還不能向媽媽解釋這些。
“我誰也不中意，媽媽。”
我把自己重新鎖回試衣間。
“這就是問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