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陽光透過窗欞。我翻了個身,本打算再睡一會兒,但昨晚的事涌入腦海,我立刻看了看鐘表。九點半。我的目光從房門移到床邊,糾結著是否該去看看他是否還在那里……我有我有點想見他,但又覺得有點尷尬。我走進走廊,下了樓梯。
我剛進廚房,就聽見側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我望向那扇正對著側門的小窗,透過縫隙,我看到有人正走開,拐過街角。我輕嘆一聲,抬頭看著樹屋,決定上去把毯子和枕頭收下來。玻璃推拉門輕松滑開,清晨的涼意迎面撲來。露濕的草坪讓我的腳底發麻,水泥地倒是沒那么冷。幾條毯子被疊得四四方方的,枕頭擺在最上面;我差點沒注意到樹屋地板上用小木枝擺出的拼音。
我看著那行字——“xiexiemeibi”——忍不住微笑。還挺有創意的,我一邊想著,一邊小心地把東西抱好,順著梯子下來。收拾好之后,我又爬回床上,畢竟今天是星期天,我的作業已經提前做完了。但我沒能睡太久;很快我的手機就震動起來,幾乎要從床頭柜上掉下來了。我滑開手機,是林然發來的短信,問我起床了沒,要不要一起喝咖啡。我哼了一聲,懊惱失去了賴床的機會,但又不想錯過和她一起出門的時光,于是回復她半小時后在咖啡館見。
我繼續著我清晨的例行公事,手上動作卻比平時更慢,腦海里全是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的瑣碎念頭。更像是在確認它真的發生了。
陳墨昨晚真的睡在你的樹屋里了……我一遍又一遍地想著。
我真不知道當時是什么驅使我主動提議讓他住那兒的;這完全不像我會做出的事。他只是……看起來太孤單了。我唯一能想到能幫他的方式就是提供一個樹屋。我刷好牙,又梳了梳頭發,抓起包包、晃著車鑰匙鎖上家門。
桑塔納轟鳴著發動了,我駛出社區,朝咖啡館方向開去。一路上我都在想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林然。這算是件興奮的事嗎?應該感到興奮嗎?路上人不多,大家要么還窩在被子里取暖,要么就是趁著周末踏青未歸。咖啡館的沿街取通道排起了長隊,甚至延伸到了停車場,但停車場卻相當空,我輕松找到一個離門面最近的車位。挎起包走進咖啡館,門口的風鈴響起,像是在宣告我的到來。店里那幾位常客從蘋果電腦前抬起頭,其中幾位對我笑了一下,我的目光落在了柜臺上。
“您好,想喝點什么?”柜臺后面的女孩問道。
“焦糖摩卡星冰樂,謝謝。”
她在觸屏電腦上點了幾下,然后問了我的名字為訂單標記。她把杯子遞給后面的調飲員工,我則接過小票隨手塞進包里。我走向角落,找到那兩張毫無疑問是整間店里最舒服的椅子。我把包放在椅子之間的小桌上,坐了下來,雙腿交叉,微微向后一靠。
剛坐下沒多久,林然就出現了。她點完餐后,順帶把我的星冰樂遞給我,然后坐到了對面的椅子上。她深褐色的頭發在頭頂盤成花苞頭,黑框眼鏡搖搖晃晃地架在鼻梁上,她俯身整理著放在腳邊的包。
“所以,”我開口,“最近你怎么樣?”
她正要開口,服務員就叫了她的名字,她拿她的巧克力司康和中杯燕麥拿鐵。回來坐下后,她立刻進入了她的“周六の夜間小劇場”,講起她和室友的公寓生活。林然高中一畢業就租了公寓,她和父母的關系不太好,在家生活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
“總之,柏俊磊醉得差不多了,希夢也喝了幾杯啤酒,所以最后只有我能開車送他回家。真是離了個大譜——如果你知道自己住那么遠還要當晚回去,就該提前商量好,或者找一塊來的人帶你回去。我也說不清,就是有點麻煩。不過那一路上還是挺開心的。”
“挺開心的?”
“他給了我他的手機號,還說我隨時可以給他發微信或者打電話。”她笑著抿了口拿鐵。
我輕笑著搖頭,“你啊……每天都能認識一個新男生。”
她聳聳肩,“我追求新鮮感,這不是我的錯。再說了,至少我有故事可講。你昨晚干什么了?”
我深吸一口氣,實在找不到不說的理由,除了這個話題實在太出人意料:“我媽昨晚又給我介紹了個所謂的上層男士。”
“而你拒絕了。”
我點頭,“然后我差不多凌晨一點回家,發現陳墨在我家外面的公共長椅上。”
“什么沉默?”
“什么什么陳墨?”
“哦,等等。”她明顯坐直了身體,“很沉默的那個陳墨?”
“是啊,當然是他啊。我是說,我們學校里有幾個叫陳墨的——”
“哇哦!然后呢然后呢?他看到你了嗎?你們說話了嗎?”
“嗯,我走過去跟他說了幾句……我也不知道,他看起來有點難過,說他不想回家,打算整晚待在那兒,我就……我就讓他睡在我的樹屋里了。”
“等一下,你讓他住你樹屋?!你之前跟這家伙說過話嗎?你從來不做這種事啊。別誤會,我知道你愿意為認識的人付出一切,但——”
“我知道,這完全不是我平時會做的決定。我也不知道當時怎么就這么想了,只是……他要真睡在長椅上,也太可憐了。”
“老天奶啊。”她沉默了幾秒鐘,好像大腦在瘋狂運轉處理我說的事,“你該不會和他一起睡樹屋了吧?”
“怎么可能?當然沒有!”我笑了,“我們剛討論過這事兒多奇怪了,我都不怎么認識他。”
“是啊,但他真的很帥耶,我的意思是——”她靠近我壓低聲音,“你肯定見過他的長相吧。”
“肯定啊。”
她發出艷羨的低哼:“嘖,要不是我肯定你能得手,我早就下手了。”
“我可沒說我一定能追到他——”
“哎呀,惜月,我們討論過你從六年級開始喜歡的每一個男孩,不都是這樣開始的嗎?你問我他會不會喜歡你,結果第二天,砰!你倆約會了。只要你表現出有興趣,他一定屁顛屁顛搖著尾巴跑過來,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還沒意識到這一點。”
林然總是以一種讓我不太舒服的方式談論我,好像我是某種“魅魔”似的。雖然我確實吸引過不少男生的青睞,但我自己始終覺得她對我的評價太高了。我并不是總能把握住每一段關系。
“誰說我喜歡他了?”
“那難道你是想告訴我,你邀請了一個你幾乎不認識的男生住進你后院的樹屋,只是出于人道關懷?”
過了一會兒,我才意識到我都干了什么:“昂……”
林然得意地揚起嘴角:“我說吧。”
“但是,我……呃——我對我媽安排的那個男生一點興趣都沒有,最近也沒對誰動心過——”
“啊哈,”林然做出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樣,“這正符合理論——你上次被一個正經的男人傷透了心,現在你把目光轉向了‘壞小子’。”
“壞小子?陳墨才不是壞小子——”
“但他絕對不屬于你媽口中的上層男士。”
“那倒是。”我在心里問自己: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你早知道你對他有好感了,你只是不敢承認罷了。
“我知道晏蘇那個混蛋把你傷得比你表現出來的要嚴重。”
我抬頭看她,第一次無法對她的話一笑置之,也沒法岔開話題。我的思維完全停滯了。萬一她是對的呢?我是不是只是太渴望喜歡上一個跟晏蘇不同的人,所以才在陳墨身上找到出口?
林然手里捧著咖啡杯,揚起眉毛看著我。她似乎比我更早看清了這件事。
我靠回椅背。“你認為我只是——因為晏蘇而創造了一個我喜歡的陳墨嗎?”
林然歪頭:“我可沒這么說。我是說,你對一個‘不同類型’的人產生了新興趣,而陳墨剛好符合這個類型。至于你是否真的愛上他,那得你自己判斷。”
“可他根本不讓我接近啊,他太封閉了。”我不太肯定。
“你從來沒因為晏蘇哭過吧?”
她這句話讓我愣住了。我與她對視,但很快便收回目光,“……沒那么嚴重。”我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她搖頭晃腦:“天吶,你連哀悼期都跳過了——”
“夠了,林然。我對晏蘇已經沒有感覺了。”我咬牙切齒。
“我不是說你還喜歡他。但不管是否余情未了,每個人都需要一個悲傷的過程。你從來沒有真正經歷過那種感覺。”
“那我也沒法強迫自己哭吧?”我意識到我的手抓杯子太用力了,咖啡都開始從杯蓋邊緣滲出來了。
她沉默了。
吧臺的店員大聲呼喚顧客去拿等單區桌上一杯無人問津的咖啡,打斷了我原本茫然的思緒。我趕緊甩了甩腦袋,問道:“今天有什么安排嗎?”
林然很快從之前的話題中抽身,就像她一貫那樣。“沒什么安排。可能我會去搭個樹屋,然后邀請個陌生帥哥來過夜。”
我笑道:“你有完沒完啊?”
她笑著說:“我為你驕傲。你干的事兒是‘林然風格’。”
“那確實——”手機響了,我從包里掏出一看,媽媽的來電頭像閃爍著,“我接個電話。”我對林然說,然后接聽,“喂,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