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敢這樣?
我差點兒氣炸了。他怎么敢指手畫腳地告訴我我能和誰交往、不能和誰交往?!如果他不想出去玩,那也沒關系,但他完全沒必要一副“我知道什么對你最好”的樣子。我知道什么對我好。就算我想對一些對我沒好處的事情感興趣,他又有什么資格阻止我呢?我抱著書離開教室。我甚至懶得回復林然不停發來的短信,或者宋劍斌的。我只想離開,冷靜一下。
他們兩個聽到他的“拒絕”一定比我還要受打擊,沒必要讓他們跟著我一起心煩。我只會告訴他們他有事,不能出來。當然,無論是通過微信還是電話,他們都能從我的語氣中聽出我在撒謊。我得盡量保持冷靜。
他怎么敢這樣?!
我打開車門,把書一股腦丟到副駕上,把包也砸在書上。雖然懊惱,但我還得謹慎開車,確保不讓烏騅處于危險之中,因為大家都在同時跑向自己的車子準備離開學校。我駛出停車場,轉上主干道,車子熟悉的引擎聲,讓我漸漸放松下來。我拐了好幾條街,駛入海岸公路。盡管天氣轉涼,我還是開了點窗戶。我需要新鮮空氣來清醒一下頭腦。
幾輛車從我身后超過去,我沒多在意。烏騅連勉強維持著最低限速,哪還能超車呢?透過右側的樹林看到大海,我臉上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大約十分鐘后我把車停進了停車場,離一輛破舊的高爾夫隔著幾格距離。我把褲腿卷起幾寸,脫下鞋襪把它們留在車里,拿著鑰匙朝走向海邊。
大海總是讓人平靜。天上的云層似乎越來越厚重,海浪也越來越猛烈地擊打著岸邊,這些都無關緊要。僅僅是靠近這充滿激情的大海,所有沉悶的心緒、煩人的思慮都會一掃而空。
這些年來,這就是我讓自己保持清醒的方式。周二和林然他們吃完晚餐后,我還特地來這邊透透氣。我無法想象自己住在沒有海的地方。潮漲潮落,就好像有人命令大海放棄征服陸地,但它的決心從未真正屈服。
我嘆了口氣,看向腳下的沙子,驚訝地發現有一串腳印通向遠方。我看不清是誰留下的,我正盯著它們入神時,一個巨浪突然沖上來圍住我的腳踝。我跳了起來,但沒有逃跑;這冰冷的海水正好把我從混亂中拉回理智。我再看腳印時,它們幾乎被沖得不見蹤影,只有一個特別深的還殘留在那里。
我先是感覺到小雨點,抬頭望向天空,歡迎它們在我的臉頰上翩翩起舞。我拉緊厚厚的夾克,把毛衣外的拉鏈拉上。媽媽還給我買了一副和夾克搭配的手套,但我從沒戴過。如果手指失去了觸感我會很難受。我想要感受夾克的面料、沙子、雨水……一切。
只一眨眼,雨就突然下大了,冰冷的雨珠慢慢浸濕了我。浪潮又一次漫過我的腳踝,我稍微挪了下步子,擺脫沙子的束縛。雨滴混在我的頭發里,順著臉頰和脖子滑落,打濕了我的衣領。關于陳墨的憤怒情緒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想法。
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事讓他那樣。他害怕著什么。
他不是故意要刻薄,而是害怕改變。我猜他可能從來沒有真正靠近過誰,更不可能因為某個突然對他感興趣的女孩就讓自己嘗試改變。我一邊在沙灘上用腳畫著小圖案,一邊思考,我不想強迫他做任何事。
他準備好時自然會回心轉意。而我,會在那。
為什么?一個小小的念頭試探著冒出來。
我嘆了口氣。因為他需要這個。我再次眺望地平線。
手機鈴聲打破了寂靜。是宋劍斌。不用看也知道。我必須跟他談談,他現在肯定在為我可能和一個“危險”男孩約會的事急得抓狂。
我最后一次抬頭望了望天空,然后轉身回到車上。我到達停車場時稍感驚訝,原先高爾夫停著的位置換成了一輛警車,但我也沒多想,坐進車里掏出手機。
他又打來電話了,我只需要回答“喂”。
“你怎么沒接電話?你總是會接的,我知道你現在沒課。”
我笑著說:“是沒課,我去海灘了。”
“去海灘了?你怎么了?”
我暗自懊悔——果然瞞不過他。但也不是不能圓。“沒怎么。只是風雨漸起,你知道我有多喜歡在暴風雨前去看海。”
“那個混蛋拒絕你了是不是?”他憤憤不平。
“嘿,別這樣。他不是混蛋,他只是很忙。”
“很忙?”
“對啊,他——”我稍稍頓了頓,“他要和爸媽吃飯,周五是他爸爸生日。”
“那你第一次問他的時候,他怎么就不記得那天是他爸的生日了?”
“他說晚餐日期改來改去,他爸自己都不知道最后會如何安排。”
“呵哼。”他半信半疑。
“哎呀,宋劍斌,別生氣了。沒事的。那意味著我最終還是會和你還有浩文一起去看籃球賽了。”
他嘆了口氣:“行吧,那我六點去接你?”
“嗯,好。明天見。”
“嗯,但我還是想說如果你想揍那家伙一頓——”
“宋劍斌!我不想揍任何人,真的。”我笑出聲。
他稍微放松了一些,我聽著電話那端他的笑聲也跟著笑了,“好吧,那明天見。”
“拜拜。”
“拜拜。”
我放下手機,轉動點火鑰匙,盡管外面下著雨,但我還是搖下車窗。這算是給擋風玻璃除霧的“高性價版”。車子開到家門口時,發現屋里空無一人。我爸可能還在上班。不想做飯,叫了份皮蛋瘦肉粥的外賣,順便點了他最愛吃的腸粉。我坐下來,心想明天不管有沒有陳墨,都會是有趣的一天。
“嘿,宋劍斌,”我用頭夾著手機,周五下班時間的咖啡館實在太多人了,“我在咖啡館,你和浩文想要什么嗎?我可以帶去球賽。”
“不用了,他爸爸在準備燒烤,我們會吃得飽飽的——”
“等等!咖啡館!?”我聽到背景中傳來一個咯咯笑著的聲音。
“對,她在咖啡館——”
“啊,我想從咖啡館買點東西。”當然,那人是蕭浩文。
“你認真的?”
“對啊!我要司康!”
“司康?”
“沒事,我會帶個司康的。放心吧,浩文,我不會讓宋劍斌剝削你的!”我提高聲音,好讓他聽到。
“提子干黃油那個!”蕭浩文喊道。
“老兄,你認真的?一個司康?”宋劍斌問他。
“放過他吧,宋劍斌,司康超贊的。浩文的品味一直都很好。”
“是啊,‘品味好’。比如和易檸談戀愛那次嗎?”
“誒嘿嘿——”
我決定在談話變得太過火之前掛斷電話。我下了車,走到咖啡館門口,點了咖啡和司康,然后退到一邊等他們準備。我正忙著用手機給林然發短信,甚至都沒看到他走進門。
他在咖啡館里顯得格格不入,但更準確地說,是他看起來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他站在那兒,直勾勾地盯著頭頂的菜單看了五分鐘,才低頭點了一杯普通美式。
“嘿。”我確信他沒看到我站在那里,直到我開口說話。
他知道這次是逃不掉了。
“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