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那幢凝聚著母親最后念想的祖宅,終究化作了一地焦黑濕漉的殘垣斷壁,散發著嗆人的灰燼與絕望的味道。我的心,也隨著那一場大火,涼了大半。
無處可去,身如飄萍。縱有千般不愿,萬般屈辱,我也只能拖著那點從灰燼里搶出的微薄家當,被“仁慈施舍”地塞回林府那偏僻陰冷的偏院角落。柳氏和林楚楚,這對披著人皮的豺狼母女,自然不肯放過這落井下石的好時機。
“秦昭,”柳氏倚在院門那扇掉漆的木框上,嘴角向上扯出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眼神卻冰冷刺骨,“既然你那……地方沒了,就安心在府里住下吧。”話語間,仿佛給了我天大的恩典,“只是嘛……”她拖長了尾音,帶著虛偽的為難,“府中人多口雜,開銷也大,你既住著,也該懂事些,替家里分擔分擔。做些針線繡活也好,總能貼補些日用。咱們府上……可養不起吃白飯的閑人吶。”【惡意值:85】的紅光在她頭頂跳躍,如同毒蛇吐信。
這是要將我當作粗使丫頭折辱。
我知道。
可眼下,這方寸破院,竟成了我唯一的囚籠。
咬牙,忍著。
只待羽翼……或時機。
這一日,翻遍了從火場中搶回的、那個母親視若性命的舊木箱。指尖拂過箱底,一處細微的、不同尋常的凹痕觸感讓我心頭驟然一跳!幾乎是本能驅使,指腹按壓其上——
“咔噠。”
一聲極輕微、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的機簧彈響。
箱底竟然無聲滑開一處暗格!一個僅有巴掌大小、通體縈繞著歲月靜好的沉香、被一柄小巧卻已然銹蝕斑駁的黃銅小鎖緊緊鎖住的……紫檀木盒,靜靜地躺在那里!
我呼吸一窒!關于這個盒子的記憶如同被點燃的火花轟然炸開——母親當年病榻上蒼白枯槁的手,是如何緊緊攥著它,又用盡最后力氣反復叮囑:“昭兒……記住……這盒子……任何人……不準……碰!任何人!”
任何人!
心頭擂鼓!血液奔涌!
我拔出藏在發髻后的一枚磨得極尖銳的銅簪,手指因激動而微顫,對著那銹死的銅鎖輕輕一撬——
“啪嗒。”
鎖,開了。
仿佛打開了塵封的禁忌。
盒中空蕩。
唯有一張。
一張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泛黃宣紙條。
小心翼翼拈起,上面是母親娟秀而熟悉的筆跡,曾無數次在燈下教我識字時見過的墨痕。
只有寥寥數字:
“楚楚,非林家女,實乃……”
后面的墨跡被一片混沌的水漬無情暈染、吞噬!只剩下殘缺的片段和幾個模糊不清的墨團!
我的眼死死釘在那團混沌之后僅存的、兩個如同利爪般抓心撓肝的偏旁部首上——
一個是“王”!
一個是“親”!!
“王”字旁!
“親”字旁!
腦子里像有千斤銅鑼被狠狠撞響!嗡鳴震得我眼前發黑!
非林家女!實乃……王……親?!瑞王?親……?!
難道?!林楚楚她……!
那個偽善的白蓮!那個鳩占鵲巢的毒婦!她果然——根本不是林家的血脈!
那她是誰?!瑞王的……親女兒?!
滔天的驚駭如同狂暴的海嘯瞬間將我吞噬!渾身冰冷,指尖僵硬得幾乎捏不住那張薄如蟬翼的紙!巨大的謎團裹挾著血腥與陰謀的氣息撲面而來!
“你在干什么?!”
一個如同毒蛇從棺木中爬出的、淬滿了怨恨和陰冷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我背后響起!
“手里是什么鬼東西?!”
是林楚楚!
她竟如幽魂般悄無聲息地堵在了門口!那雙死死盯著我手中紙張的眼睛,如同淬了劇毒的鋼針,恨不能將我扎穿!【惡意值:90】的光芒在她頭頂瘋狂閃爍,幾乎要滴出血來!
寒毛倒豎!心臟幾乎停跳!
電光石火間,判官的本能在恐懼之前先一步掌控了我的身體!手腕一翻,那張承載著驚天秘密的宣紙如同有生命的薄翼,瞬間滑入我的貼身袖袋深處!同時,我的另一只手已經將那空了的紫檀木盒迅速蓋攏、合死!
“整理母親的一點舊物遺存罷了。”我壓下狂亂的心跳,強迫自己轉過身,聲音盡力平靜,眼神卻銳利如鷹隼地掃向她,“妹妹突然造訪?有事?”
林楚楚的視線如同跗骨之蛆,死死黏在我剛才放東西的袖口和我手中合攏的木盒上,眼中充滿了狐疑和一股近乎焚燒的焦躁:“你藏了什么?!交出來!”她逼近一步,聲音陡然拔尖,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與你何干?”我迎著她的目光,不退反進,聲音冷得如同九幽寒冰,“亦或者……你是在……害怕我發現什么?”
“我、我能害怕什么!”她身體一僵,色厲內荏地強裝鎮定,但那聲音里的尖利,已經暴露了她如同被點燃引信般的恐慌!
“是嗎?”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洞穿一切的弧度,一字一頓,如同審判的錘音敲落——
“比如……怕我發現,你林楚楚——根本就不是林家的女兒?!”
轟!
這句話如同無形的驚雷,狠狠劈中了林楚楚!
那張精心描畫的臉上,血色如同被颶風刮過般瞬間褪得干干凈凈!白得像剛從墳墓里爬出的厲鬼!她眼中的驚慌和恐懼如同掙脫了牢籠的惡獸,剎那間淹沒了一切偽飾!隨之而來的,是濃烈到幾乎化為實質的、冰寒刺骨的……殺機!【惡意值:95】!那數字紅得如同沸騰的巖漿,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
“你胡說!賤人!把它——給我!”
林楚楚瘋了!如同被狠狠踩中了七寸、徹底失控的毒蛇!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張牙舞爪地猛撲上來!尖銳的指甲直取我的面門和咽喉!她要把那張紙撕碎!要把我的嘴封死!
但——太慢了!
在地府淬煉三百年的判官身法,哪里是她這等深閨婦人能夠企及?我甚至沒有大的動作,只是腳步一錯,身如輕煙側過她兇猛的撲擊,同時右手如鐵鉗般精準而狠戾地反手扣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咔!”
指下傳來骨節錯動般的輕響!
“啊——!”林楚楚痛得凄厲慘叫,但更多的是被戳破秘密的極致狂怒!
“惱羞成怒?”我的聲音如同貼著地獄邊緣刮來的風,冰冷刺骨,“看來……我猜得一點不差!”判官的力量如同冰冷的鐵索,將她死死禁錮在原處,任她如何拼命掙扎踢打都紋絲不動!
“放開我!你這個下賤的野種!放開!”她如同落入羅網的困獸,只會發出絕望的咆哮。
“說!”我無視她的謾罵,指間力道加重,讓她痛得面容扭曲,“你到底是誰?!是誰派你來冒充林家血脈?!瑞王嗎?!”每一個字都帶著審判的力量和冰冷的鋒芒!
“啊——!!我是!我就是瑞王的女兒!我是瑞王親女!當今天子的親侄女!!”林楚楚被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劇痛徹底擊潰了理智,如同繃斷的琴弦,歇斯底里地將那足以顛覆一切的身份嘶吼出來!“你這卑賤的野狗!竟敢這么對我!我爹爹會把你碎尸萬段!滅你九族——!!!”
吼聲撕裂空氣,在狹小的空間里嗡嗡回響!
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猙獰的臉龐有一瞬間的空白,旋即被一種更為怨毒和瘋狂的恨意所取代!完了……她徹底暴露了!但……暴露了又如何?她有至高無上的父王!她要將眼前這個賤人……挫骨揚灰!【惡意值:95】已如實質燃燒!
“瑞王……親女……”我的腦海中,如同有洪鐘大呂轟然震響!驚濤駭浪席卷而過!竟然……竟然是這樣!這滔天的秘聞!這足以掀翻整個朝野的逆鱗!
“吵什么吵!!”
“天殺的!出什么事了?!”
林楚楚那破云裂帛的尖叫引來了急迫的腳步聲和驚怒的呵斥!柳氏和林御史如同護犢的瘋狗般沖了進來!一看到眼前的景象——我被林楚楚扣著手腕(實則是我鉗制她)、林楚楚痛得涕淚橫流、狀若瘋狂的樣子——
“秦昭!!!反了!反了天了!!!”
柳氏尖叫著幾乎要跳起來,聲音尖利得如同指甲刮過鍋底!那張保養得宜的臉因憤怒和驚恐徹底扭曲!【惡意值瞬間飆升!】
林楚楚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瞬間戲精附體!她趁著柳氏撲來的剎那猛地爆發出力量掙脫我的鉗制(也是我順勢放開以免更多麻煩),哭喊著撲進了柳氏懷里,身體抖如篩糠,聲音凄厲絕望、演技渾然天成:
“母親!母親救我!她要殺我!她瘋了!她……她知道……她發現我的身世了!她要殺我滅口啊!母親!!”
【惡意值:90】——她在利用所有已知的武器!
林御史的臉色,從鐵青瞬間轉為鍋底般的漆黑!他顫抖地抬手指著我,那根指頭如同狂風中不穩的枯枝,嘴唇哆嗦著,眼球布滿了驚怒交加的血絲:
“孽障!!!孽障啊!!!”他幾乎是咆哮著,聲音因極度的憤怒而嘶啞,“你……你簡直是得了失心瘋!魔障了!!來人!!”他聲嘶力竭地吼道,“快來人!!把這個瘋婦給我拖下去!鎖……鎖進后院的柴房!拿鐵鏈給我鎖死!!沒有我的命令!誰敢靠近半步!就給我打斷誰的腿!!”
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和急于毀滅證據的瘋狂!
兩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粗使婆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她們枯柴般粗糙的手狠狠架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如同鐵箍,拖拽著我就往外走!冰冷的絕望如同毒水瞬間漫過口鼻!
在被粗暴地拖離這個瞬間沸騰又死寂的牢籠時,我猛地扭過頭!死寂而冰冷的目光,如同淬了寒毒的箭矢,穿透人群的縫隙,死死釘在林御史那張因權勢渴望而扭曲的臉、釘在柳氏如同母獸護崽般緊緊摟著林楚楚的猙獰姿態上!
原來……你們早就知道!
這一刻,真相如同冰冷的屠刀,刺穿了我所有殘留的僥幸!
原來這對利欲熏心的夫妻!早就知道林楚楚根本不是他們的親生骨肉!所謂的親情,所謂的人倫!在滔天的權勢誘惑面前,屁都不是!他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攀附瑞王府這棵遮天蔽日、卻也遍布毒刺的參天大樹!將一個冒牌貨捧在手心奉若至寶!
為此,他們可以犧牲林家真正的、可能還活著的血脈(如果還在世的話)!可以無情打壓我這個養女!甚至不惜……犧牲掉我這個對他們有大恩的恩人(秦昭生母)留在這世上唯一的遺孤!用我的血淚尸骨,去鋪就他們通往權勢巔峰的……錦繡階梯!
哈!好一個大義滅親!好一個攀龍附鳳!
人心之貪婪,人性之涼薄卑劣!竟至如斯?!
柴房腐朽霉爛的氣息撲面而來,鐵鏈冰冷的哐當聲在身后重重合攏,如同地獄的門扉。黑暗吞噬視線前的最后一瞬,那刺骨的悲涼像冰錐,深深扎進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