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回廊拐角,看著那棵老樹下的兩個身影,我的喉嚨像控制不住地發緊。
拾伍不知什么時候從窗里跑了出來,金瞳在樹蔭里亮得像碎掉的陽光。
她仰著頭跟無弦說話,指尖在他手背上畫著什么,那些金色紋路剛浮現就被無弦掌心泛起的冰藍色光暈壓了下去,像兩簇小心翼翼觸碰的火苗。
“你看,這樣就不會炸啦。”拾伍的聲音脆生生的,帶著點炫耀的得意。
無弦沒說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嘴角卻抿出個極淺的弧度,睫毛垂下時,那片陰影里像是盛著光。
然后他們就那樣站定了,在楊和電臺曾經靠過的樹干下,拾伍伸出小指,無弦猶豫了一下,也伸出自己的,他的指節處還有沒愈合的劃傷,在陽光下泛著粉色。
兩根小指勾在一起的瞬間,我聽見拾伍說:“拉鉤,永遠都要一起,不只是在夢里。”
無弦的回應輕得像嘆息:“永遠。”
風卷著槐花瓣落下來,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像去年電臺在這里給楊別上勛章時,飄落在他們肩頭的梧桐葉。
連陽光穿過樹葉的角度都一樣,碎金似的灑在兩個孩子身上,恍惚間竟分不清是現在還是過去。
我的手指猛地收緊,布巾上的褶皺深得像刀刻的痕跡。
又是這樣。
楊和電臺的名字曾被刻在同一塊行動牌上,冬至的病歷永遠和我的熬藥清單放在一起,現在輪到拾伍和無弦,用一根小指的力道,把彼此捆進同一條命運里。
無弦突然轉頭,目光越過拾伍,直直落在我身上。
他的眼睛里沒有了初見時的怯懦,只剩下一種近乎固執的平靜,像早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
拾伍順著他的視線看來,金瞳里映著我的影子,她大概不懂我為什么臉色發白,只是歪了歪頭,朝我揮了揮手。
我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上冰涼的廊柱,冬至的話像針一樣扎進腦子里。
“一把劍懸在兩個人頭頂”,原來不是比喻。
楊和電臺走向東部戰區時,那把劍就懸在了他們頭頂;冬至在戰場廝殺時,我的心跳總會跟著他的飛刀一起顫抖;而現在,那把閃著寒光的劍,正緩緩落在兩個孩子的頭頂。
無弦重新轉向拾伍,伸手替她拂去發間的花瓣,動作輕柔得像在呵護易碎的光。
拾伍笑著抓住他的手腕,金色紋路順著她的指尖爬上他的皮膚,又被他掌心的藍色光暈溫柔地裹住,像一場無聲的承諾。
我看著那棵樹,看著樹下交握的手,突然覺得圣瑪利亞學院的春天格外冷,去年的梧桐葉落了,今年的槐花開了,可有些事從來沒變過——我們逃不過的,他們大概也一樣。
風再次掀起回廊的布簾,露出遠處醫院樓頂飄揚的紅旗,紅得像血。
我捂住嘴,才沒讓恐慌從喉嚨里漏出來。
歷史會一直重演嗎?就像電臺困住楊,我困住冬至一樣,我們都會被囚禁在這個地方,為彼此忍讓,直到其中一方死亡?
就連拾伍和無弦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