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交班時，腦子里還繞著昨晚的夢——夢里馬晶晶垂著眼給他捶背，碎發輕輕掃過他的鎖骨，抬眼那刻眼尾的笑意軟得能掐出水，勾得他心尖發顫，連工裝扣子都系錯了兩顆。

他嘴角噙著笑，心里把馬晶晶念了千百遍：兩天沒回家，那三百塊該花光了吧？她連煤氣灶都不會開，這兩天指不定啃了多少干面包。越想越急，交班后工裝都沒換，拔腿就往家沖。

剛到圓通寺門口，遇到李越夫妻，李越突然伸胳膊攔在他面前，一把薅住他手腕：“大清早的，火急火燎往哪兒躥？”

“兩天沒見晶晶了，我得回去看看！”十方急著掙開，手腕卻被攥得更緊。

“看什么看？”李越胳膊一使勁，拖著他往回拽，“那丫頭好得很，吃嘛嘛香，睡也踏實，不用你瞎惦記！”

“李越你撒手！”十方心里突然冒起一股不安，掙著身子追問，“你是不是藏了話？晶晶到底怎么了？”

李越眼神躲了躲，不敢與他對視，硬著頭皮扯謊：“哪有什么事？就是林夏今兒身子不爽利，你幫兄弟頂一天攤，算哥哥欠你個人情！”

十方轉頭看向林夏。她是個玲瓏剔透的人，早瞧出丈夫的心思——無非是想攔著他，怕他撞破什么。于是順著話頭，故意咳了兩聲，聲音帶著虛浮的?。骸白蛲硎芰藳?，頭沉得像灌了鉛，實在盯不了攤?！?/p>

十方看著夫妻倆一唱一和，胳膊被攥得生疼，滿心疑惑，卻還是先問林夏：“小夏，你是真不舒服？”

林夏飛快看了眼丈夫，隨即點頭：“真沒騙你，我……”

話沒說完，十方已接過她手里的東西。李越夫婦對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他們能做的，不過是讓十方晚些受傷害。有些事紙終究包不住火，但能瞞一時，便瞞一時吧。

三人到了攤位，剛擺好桌椅，客人就陸陸續續來了。十方忙著收碗筷，李越頂替了林夏的位置，抓米線、豌豆粉調佐料、盛米涼蝦，忙得腳不沾地。林夏則去休息了。

臨近中午，攤位徹底擠滿了人。十方收碗筷都得用跑的，腳底像要冒煙；李越也好不到哪去，抓粉、放作料、遞檸檬汁，恨不得多生幾雙手。他這才知道，老婆平時的速度，是日復一日討生活練出來的——和馬晶晶比，自家媳婦真是踏實過日子的好女人?？纱丝趟麤]心思想這些，只要分神片刻，作料就可能放錯，只能全神貫注盯著手里的活。

直到下午兩點，攤上的人還一波接一波。李越和十方忙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李越！李越！”人群中，中隊長老陳突然沖進來，跑到李越跟前喘著粗氣，“你老婆！你老婆靠著櫻花樹睡覺，昏死過去了！”

“在哪？”

“就在櫻花谷后面！”

十方心里猛地一沉——那地方，正是他第一次值夜時遇到女鬼的地方，想起就透著股寒氣。

李越手里的碗“當啷”砸在地上，米線撒了一地，湯汁濺濕了褲腳。他顧不上這些，像發了狂似的拽住老陳的胳膊就往櫻花谷沖，聲音里滿是慌急：“怎么不早說！人還在那兒躺著？有沒有叫救護車？”

十方跟在后面，腳步沉得像灌了鉛。方才被忙碌攪得發懵的腦子，此刻突然清明得發涼——那地方本就有不干凈的東西，希望林夏沒事？

跑到后山，遠遠就見林夏癱在櫻花樹下。她頭發亂蓬蓬貼在汗濕的額角，臉色白得像張沒染墨的紙，連一絲血色都沒有。李越撲過去將她抱在懷里，手剛碰到她的臉頰就猛地縮回來——那溫度涼得嚇人，像揣了塊冰。

“小夏！小夏！”他聲音發顫，指尖抖著探向她的鼻息，剛觸到那絲微弱的氣流，身后突然傳來一聲悶哼。回頭時，正看見十方踉蹌著扶住樹干，指節攥得發白。

李越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心瞬間揪緊——林夏腳邊，靜靜躺著枚熟悉的發夾，是馬晶晶常戴的那一個。

“這……這是晶晶的……”十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他緩緩蹲下身想去撿，手指剛碰到發夾的邊緣，就被李越猛地拽了起來。

“別看了！先送小夏去醫院！”李越吼得嗓子發啞，可十方像被釘在了原地，目光死死鎖著地上的發夾，眼淚混著質問砸出來：“林夏，你說實話！晶晶是不是來過這兒？她到底怎么了？”

林夏的眼睛微微睜開，目光先落在李越身上，再轉向十方，聲音虛弱卻清晰：“我沒事……只是十方，你恐怕要出大事了。”

十方聽得莫名其妙，怔怔地看著她。林夏抬手，將那枚發夾遞到他面前，語氣帶著難掩的沉重：“我和李越攔著你不讓回家，你大抵也猜出幾分緣由了。我們不是故意騙你，只是怕你受傷害?？蛇@次……晶晶的禍闖得太大了。你說她要出軌，出軌誰不好，偏偏找上那么個東西？”

“他出軌！”十方的聲音里滿是失控的慌亂，他慌亂的大叫，“不，我不信！你騙我！林夏你這個騙子！騙子！”十方滿嘴噴著口水，儀態全無。

李越低下頭，不敢看十方的眼神，聲音發沉：“十方！不要胡思亂想，我們先送林夏去醫院好嗎？”

林夏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李越不用擔心！我真的沒事！只是馬晶晶惹禍了，她惹了不該惹的東西。”

“晶晶！我不信他背叛我！你這個騙子！”十方大叫一聲，轉身朝著公園門口跑去。

“十方！”李越在后面叫十方，十方渾然不覺，李越嘆了口氣，“算了！各人自掃門前雪！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你自己收攤，我去一趟圓通寺！”林夏站了起來。

“你不要命了，現在還迷信！”李越急得跺腳，卻攔不住他的腳步。

“我剛剛遇到女鬼了！”老陳心里謊的不行，這里若真的鬧鬼那誰值夜班，林夏不知道老陳的心思繼續說，“她穿一件粉色紗裙，長得很美。她跟我說，一百年前，她丈夫花心，天天流連青樓，她受不了，就在這棵櫻花樹下上吊。那天她穿了件紅色裙子，人們說穿紅裙上吊能成厲鬼索命，她死后真成了厲鬼，索了丈夫的命?？?，她和丈夫的魂魄都也被困在這方寸之地，但她卻說開心，從此丈夫就成了她唯一的人，他們在這兒相守了一百年。后來她從厲鬼變成普通孤魂，裙子也從正紅變成了櫻花粉?？梢粋€月前，一個女人來圓通山玩，把她丈夫的魂魄帶走了，之后就再也沒回來。她不知道那女人是誰，她就用撿到的女人發夾，問每個到櫻花樹下的人，認不認識發夾的主人。”

林夏頓了頓，繼續說：“我見過晶晶戴這發夾，當時以為她是要我幫忙還發夾，就說我認識。結果話剛說完，她就原形畢露了，若不是老陳路過我就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