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一切美好熱烈的愛情都開始于璀璨的夏日,那些陰郁憂傷的愛情往往始于秋日蕭瑟的風里。
獨自生活的兩個月過得很快。
靖合再見到繆綃,已是快到初冬了。
他照常起床、洗漱,下樓、趕路,爬樓的時候還哈了口氣。
這節課上《短片創作分析》,選修課都截課早,因此這節也是這學期倒數第二節。
教室在三樓。靖合推門而入,座位已經坐得七七八八。
他掃視一圈,挑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脫下外套,從包里掏出筆記本和鋼筆。
這節課大概會劃重點和講作業吧,所以教室都快坐滿了,要是以往,座位都空著一半的,畢竟像靖合這樣幾乎從不逃課的還是少數。
他的目光習慣性地在教室里游走,眼神里帶著幾分淡漠的漫不經心。
講臺旁前門的老師扣緊保溫杯的杯蓋慢慢走上講臺。
“那我們開始上課吧,最后的同學把門關一下。”
沒人動。
其他同學還在面面相覷,靖合則是不動聲色站起身,繞過后排走到門邊。
走近時,他隱約聽到走廊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聲音不大,教室里大概只有他能聽到。
他若無其事地關上門,回到座位。
“同學們啊,咱這課基本上快結了......”
講臺上的老師說著,聲音在教室里回蕩。
靖合聽著,手機和平板收到桌子一旁。
“吱呀——”
門突然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他沒回頭。
但那人進門的時候好像被絆了一下——
“呃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這個聲音......
他像被什么拉住一樣回過頭去,錯愕地望見來人——
她站在那里,抱著一個簡單的帆布包,戴著一副細邊眼鏡,弓著腰小心從教室進來。
她披散的頭發有些微卷,像是剛睡醒似的,帶著點慵懶的不修邊幅,倒是讓她獨特的氣質發揮得恰到好處。她穿著一件煙灰色羊毛衫,外頭罩著黑色風衣,鼻尖和耳尖凍得紅彤彤的。
剛剛那聲響太大,不少同學都看過來。她略顯慌張地張望座位,眼神一掃
——
四目相接那一刻,時間像在教室的氣流中靜止了。
就像山崩石裂海枯石爛,一切美好的不美好的都摧拉枯朽般走向遙遙不可及。
她愣了一下,隨即小跑著到他身邊坐下。
坐好后,她轉身朝靖合笑著點頭。
而靖合的視線從相交后就再沒離開過她的眼睛:
“撞疼了嗎?”
她一下子不會笑了,丟了魂似的。
靖合卻湊近了,說:
“很痛嗎?”
講臺上的老師講著:
“小組作業都給我上點心啊!一定、一定、一定要認真做!記住我們課上學的,開頭直奔主題,道具別當擺設,臺詞一定精煉......”
窗外的風呼嘯著,枯樹枝一遍遍拍打著動彈不得的玻璃。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笑起來:
“不好意思,遲到了。”
她笑著對靖合說。
她一邊說,一邊從包里掏東西。
課本、中性筆、一瓶水、幾頁皺巴巴的寫滿字的A4紙。
她手忙腳亂,而靖合剛好順著包口看到露出的一沓淺藍色的紙——
是醫院的掛號單和取藥憑證......
靖合的心里微微一跳,嗓子也干了一瞬。
她怎么了?是生病了嗎?
他正要下意識問下去,腦子卻一下子清醒過來,話到嘴邊咽了回去。
自己干嘛問這么太多?
畢竟自己和對方只是一面之緣,連朋友都算不上,甚至連對方名字都不清楚。
可心底卻有一股莫名的情緒在翻涌,像是有什么東西堵著,讓他越來越喘不過氣。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失神,翻開課本后繼續道歉:
“還鬧了這么大動靜。”
靖合看著她低頭的側臉,看著她翹翹的泛紅的鼻尖,腦子里卻開始胡思亂想。
她的臉看起來比兩個月前瘦了一些,臉色也變得蒼白了......
見對方要轉頭看他,他忙錯開眼神,心里痛斥自己想得太多。
自己向來不是那種會關心別人的人,更何況兩個人還沒發展到寒虛問暖的關系......
于是他不動聲色轉回頭,看著她說:
“遲到?我每節課都來,但好像從來沒見過你。”
她一怔,尷尬笑笑:
“上次......上次......逃課了。”
靖合沒說話。
她只好繼續尷尬笑著:
“好吧......我這學期還沒來上過......”
靖合輕輕嗯了一聲。
“第一次見有人逃課逃一個學期的。”
她笑得越來越心虛,趕緊轉移話題:
“老師剛才說小組作業......你知道是什么嗎?”
靖合支起胳膊看她,點了點頭:
“自由組隊,拍個短片,題材不限,最好跨專業合作。下次上課就是現場答辯了。”
她的笑容瞬間凝住:
“下次......就要交?”
“嗯。”
講臺上老師說得正熱:
“一定、一定、一定不能糊弄,這是真能學到東西的時候啊。你現在學不扎實,將來你通宵惡補的時候就該哭了。你糊弄我沒用,我不替你拍戲,你是在糊弄你自己......”
她垂下眼簾,像在猶豫。
然后她看向靖合,小心地問了一句:
“那......”
靖合還在支著胳膊,側頭看著講臺:
“他們都組完了,好多組已經開拍了,”
她又猶豫著問:
“那你......”
“我沒有隊。”
靖合沒有轉頭看她。
而她聽完如釋重負地笑了。
然后她湊近他,認真地問:
“那你愿意和我組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