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合毫無疑問最終收到了正式入組的通知。
這部戲雖然掛著“國產仙俠”的名頭,但投資方向早就改了路子,主打視效、動作和美術,說白了,就是讓觀眾過過眼癮,至于劇情,能說得過去就完了。
對導演來說,演技好當然最好,但更重要的是:長得好看、打得好看。
而靖合在這兩點上幾乎是無可爭議的首選。
他身材挺拔,肩背舒展,肌肉線條不浮夸卻勻稱有力。因為學了多年舞蹈,肢體張力也非常不錯,轉身、起跳、揮劍時干凈利落,鏡頭感極強;又或許是因為之前做過模特,他對光線角度也有極敏銳的本能控制,他非常清楚如何轉頭更立體、哪邊的臉能在鏡頭里呈現最貼合的效果。
連動作指導都私下跟副導演說:
“這小子要是早幾年入行,說不定已經出頭了。”
副導演點了根煙,過了幾秒,才慢慢吐了口氣:
“感情戲太差,沒情緒,完全教不會。”
“管他呢,”
動作指導不以為然,
“這條件,當個刀馬旦綽綽有余。大不了一直拍遠景唄?現在靠演技出頭的能有幾個?觀眾現在只喜歡好看的,時代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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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天才影帝影后憑借嚴肅題材作品一出道便驚艷四座不同,靖合這部所謂的出道作,是部不折不扣的爛片。
然而,這卻也是公認迄今為止把他拍得最美的一部片子。
從光影、構圖、到動作設計,無一不精準地服務于他外形那份得天獨厚的冷冽的美。
最關鍵的是,在這部劇里,與他演愛情戲的正是繆綃,而這也正是繆綃生涯中唯二的一次出鏡。
繆綃入行已經十多年,從出道露面那天起就被公認為才女,獨特清冷的氣質極為難得。劇中她飾演的師姐,一襲白衣,驚鴻一瞥,便成了往后十年大家最愛的仙俠剪輯素材。往后人們只要提起“師姐”這類角色,沒有人不會想起那個衣袂飄飄、眼神清冷的繆綃。
有的人便是如此,只消一個回眸,便能讓人永生難忘。
而繆綃后來也再沒涉足過表演,因此,更讓這唯一的熒幕形象化作了無數觀眾心頭揮之不去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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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合穿上量身定制的灰藍色長袍,外罩一層深灰色的紗衣,這料子垂墜感極好,精準地勾勒出了他平直的肩線、勁瘦的腰身和修長的腿。他的頭發被高高束起,用一根素白玉簪固定住,發尾還挑染了幾縷銀灰。
他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站姿挺拔,脖頸修長,下頜線清晰利落。而這身衣服襯得他本就偏白的膚色更顯出近乎剔透的仙氣。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演戲。
他都有些不認識自己了。
早上七點,攝影棚外,劇組已經開工。
場務高喊著:
“準備走機位——燈光到位了嗎?一號機試搖——好,三號機準備長焦!動作組注意時間點,一分四十八開始揮劍動作——”
靖合被帶到主場景中央,威亞的帶子勒在腰上。
他的身后是二十多個群演——他們身穿統一的弟子服飾,一排排站著。
“靖合!過來一點。”
導演坐在監視器前,向他招手。
他趕緊過去。
導演指著布景說:
“待會兒威亞帶你從這兒下來。落地后你別急著說臺詞,先掃視四周,眼神要警惕一點,為的是摸清四周敵人的情況。掃視完了然后側身,對后面的人說,‘各位先走,我來斷后!’語氣需要沉一點、重一點。說完立刻護住他們,右手挽個劍花,擋住飛劍,動作指導會給你信號,到時候一定注意看。”
“明白。”
他點頭。
導演看他一眼,語氣緩了一些:
“別緊張,先把動作捋順了再說。這場我們用的主鏡頭是側位,一時入不了戲也沒關系,情緒可以后面慢慢來。”
說完,他被場務拉過來補粉,補完又繞到拍攝點試了一次走位。
“試機,走第一遍——”
“開板——第十四場第一鏡一次,ACTION!”
威亞猛地一提,他身體懸空。
他下意識閉了下眼,再睜開時,眼神已經變了。而后他借力躍下,衣擺翻飛,稍稍屈膝緩沖,平穩落地。
他抬頭,眼神銳利地掃過四周,側身,右手按劍,聲音不高但清晰:
“各位先走,我來斷后!”
話音剛落,他手腕一轉,立刻有劍光閃過,隨后“鐺”的一聲,他的劍精準地擋開了動作指導拋來的標記物。
第一條很快走完,他的動作一氣呵成。
“Cut!不錯!”
導演看起來很滿意。
“挺好挺好,第一次就拍的這么好,咱們直接下一條吧。下面這條你先自己試一下,找找感覺,你這次眼神往主殿這邊看,沉著冷靜一點,為的是準備一個人只身殺進殿里,所以一定要沉住氣,明白嗎?”
“好。”
第二條。
他記住了導演的話,落地時緩了兩秒,轉頭,視線鎖在殿門上。
這次一落地,攝影助理已經在笑。
“看來可以提前吃飯了~”
導演點頭,
“收一條,下一場準備。”
靖合站起來的時候,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說不緊張是假的。
好在他沒有出錯。
沒有砸場子。
在所有攝影機、燈光、麥克風、收音、群演、導演、統籌的注視下,他完成了人生第一場正式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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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合進組一周了都沒怎么見過繆綃。
不過他也從劇組的日常中感覺到了繆綃地位的不一般。旁的不說,一般的編劇助理怎么會有資格和副導演直接推薦演員?還一推就保送?
更明顯的是,有幾次拍完戲,他還多次看到副導演主動給站在旁邊的繆綃遞水,態度多多少少帶著點恭敬。而導演是出了名的暴脾氣,繆綃不在場時,一點不順就大發雷霆。但只要繆綃在場,哪怕只是安靜地待著,導演就再沒了火氣,雖然還是會板著臉要求重拍,但至少是不說那些難聽的話了。
這種感覺讓靖合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她好像用力為他推開了一扇門,自己卻悄悄退到了門后的陰影里。
有時候他想靠近,卻總覺得自己離她的世界越來越遠。
有一次劇組收工早,大家一起吃飯。
其他桌都煙熏火燎吵吵嚷嚷的,啤酒瓶子倒了一地。唯獨靖合坐的這桌,因為繆綃在,氣氛完全不同,沒人抽煙也沒人喝酒,就連其他桌過來敬酒的,都乖乖給繆綃倒的花茶。
而繆綃卻也沒表現出什么特別的態度,全程不怎么說話,有人主動和她搭話她也多只是笑笑,偶爾應一兩句。
靖合卻只能坐在一邊默默看著這一切。
繆綃......
我們之間,到底隔著多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