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人的腳步聲消失在雨幕里,客廳里只剩下水晶燈搖晃的影子。
裴秀英猛地將描金托盤掃到地上,燕窩碗摔得粉碎,褐色的液體濺在她的絲絨旗袍上,像幅抽象的血畫:“盛瀾禾!你別以為這樣就能翻天!”
她指著盛瀾禾,聲音尖利得像被踩住的貓:“老爺子最疼雨桐,看他怎么收拾你!”
盛雨桐往母親身后躲,銀鏈上的微型相機還在閃著紅光:“外公不會信你的!”
她梗著脖子喊,眼里卻藏著怯意:“你就是個外人,憑什么占著裴家的東西!”
盛瀾禾彎腰撿起塊碎瓷片,指尖被劃破也渾然不覺。
血珠滴在地板上,和燕窩漬混在一起,有種詭異的美感:“占著?”
她笑出聲:“比起你們偷偷轉移公司資產,在保險柜里藏我的黑料,我這點占著,算得了什么?”
裴秀英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她沒想到盛瀾禾連這些都知道,那些她和盛雨桐策劃了半年的陰謀,那些以為能徹底把這個養(yǎng)女踩在腳下的籌碼,竟然早就被看穿了。
“你,你胡說!”
裴秀英后退半步,手不自覺地摸向旗袍領口,那里縫著個微型U盤,存著她們偽造盛瀾禾挪用公款的證據(jù)。
盛瀾禾上前一步,碎瓷片抵住裴秀英的咽喉。
動作快得像道影子,等盛雨桐尖叫出聲時,裴秀英的脖頸已經滲出了血珠:“要不要現(xiàn)在打電話給外公?”
她的聲音貼著裴秀英的耳朵,冷得像冰:“讓他聽聽,他疼愛的親孫女,是怎么用偷拍的視頻威脅姐姐的。”
樓梯上方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盛瀾禾猛地抬頭,看到書房的門開了條縫,里面透出暖黃色的光,還夾雜著核桃滾動的聲音。是外公。
她立刻收回手,碎瓷片被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裴秀英捂著脖子大口喘氣,盛雨桐躲在母親身后,連尖叫都忘了。
書房門被推開,裴志遠拄著龍頭拐杖站在門口。
70歲的老人穿著中式對襟褂子,手里盤著對包漿溫潤的核桃,每轉一下都發(fā)出沉悶的嗡鳴。
他的目光掃過客廳的狼藉,最后落在盛瀾禾滲血的指尖上。
“又鬧什么?”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拐杖在地板上頓了頓:“我的核桃剛盤出包漿,就不能讓我清靜會兒?”
裴秀英像看到救星:“爸!瀾禾她瘋了!她拿碎瓷片劃我,還污蔑雨桐偷東西!”
“污蔑?”
盛瀾禾從手包里摸出濕巾擦手指:“外公要不要看看雨桐腳踝上的好東西?或者聽聽錄音筆里,您的好女兒是怎么教盛雨桐栽贓我的?”
裴志遠的目光落在盛雨桐的腳踝上。
銀鏈在燈光下閃著光,鏈墜處的異常凸起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這位執(zhí)掌裴氏幾十年的老人,當年可是靠走私軍火發(fā)的家,什么樣的暗器沒見過。
他慢悠悠地轉著核桃:“雨桐。把腳鏈摘下來。”
盛雨桐嚇得一哆嗦,往裴秀英身后縮:“外公,這是,這是同學送的生日禮物。”
“摘下來。”
裴志遠的聲音冷了幾分,拐杖又頓了一下:“還是要我讓陳媽來幫你摘?”
提到陳媽,裴秀英的臉色變了。
陳媽是老爺子的心腹,當年就是陳媽把盛瀾禾從孤兒院接回來的。
要是讓陳媽檢查腳鏈,那微型相機的事就瞞不住了。
裴秀英強笑著打圓場:“爸,小孩子的玩意兒,有什么好看的。瀾禾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guī)蠘切菹ⅰ!?/p>
“我不累。”
盛瀾禾打斷她,微微抬頭:“外公,書房里的遺囑,您上次說修改到第37版了?”
裴志遠的核桃停了下來。
他看著眼前的孫女,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樣子,瘦得像只小貓,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衣服,卻敢瞪著眼睛搶男孩手里的饅頭。
這些年她在裴家受的委屈,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盛雨桐畢竟是他的親孫女,裴秀英又是她的女兒。
“進來。”
他轉身往書房走,拐杖在地上敲出沉穩(wěn)的節(jié)奏:“讓你看看第38版。”
盛瀾禾跟在他身后,經過裴秀英母女身邊時,故意踩了盛雨桐的腳背。
少女疼得差點叫出聲,卻被裴志遠的眼神釘在原地,半個字都不敢說。
書房的門關上的瞬間,盛瀾禾聞到了熟悉的檀香味。
墻上掛著老爺子年輕時的照片,穿著軍裝,手里拎著把駁殼槍,眼神狠戾得像頭豹子。
書架后面的暗門虛掩著,隱約能看到里面碼得整整齊齊的槍盒,那是他的寶貝軍火庫,比公司的保險柜看得還緊。
“坐。”
裴志遠指了指紅木沙發(fā),從抽屜里拿出個錦盒:“知道你喜歡這個。”
錦盒里是把折疊刀,刀柄是整塊的黑檀木,邊緣嵌著銀絲,就是盛瀾禾常帶著的那把。
他把刀推過去:“這是我當年從緬國帶回來的,很是鋒利。你喜歡趁手的家伙。”
盛瀾禾的指尖撫過刀柄,想起了她被盛雨桐推到泥里,是老爺子用拐杖把盛雨桐趕跑,蹲下來給她擦臉,說:“在裴家,誰欺負你,就打回去。打不過,外公給你撐腰。”
那時候他的核桃還沒盤出包漿,軍火庫的門也敢讓她隨便進,說女孩子家學點防身術總是好的。
她抬起頭,眼里有掩飾不住的委屈:“外公為什么不揭穿她們?您早就知道裴秀英偷偷轉移資產,知道盛雨桐偷拍我,為什么。”
裴志遠重新轉起核桃:“因為我是你外公,也是她們的長輩。裴氏這艘船,不能說翻就翻。我留著她們,是想看看她們到底能作到什么地步,也想看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他打開書桌抽屜,拿出份文件推過來:“第38版遺囑,裴氏51%的股份都給你。裴秀英和盛雨桐,只能分到些不動產。”
盛瀾禾看著文件上的簽名,笑了,眼眶卻有些發(fā)熱。
她想起盛雨桐墜樓后,老爺子把她叫到書房,也是這樣轉著核桃,說:“以后裴家就靠你了,別讓我失望。”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護著她這個撿來的孫女。
裴志遠看著窗外:“外面雨大了。讓陳媽給你燉碗新的燕窩,加些冰糖,你就愛吃甜的。”
盛瀾禾的喉嚨突然哽住。
這些年她在裴家步步為營,假裝優(yōu)雅,假裝狠戾,假裝對一切都不在乎,可在這個盤著核桃,藏著軍火庫的老人面前,她還是那個需要撐腰的小女孩。
書房門被撞開,裴秀英舉著把水果刀沖進來:“爸!你不能這么對我們!雨桐可是你的親孫女!”
裴志遠連眼皮都沒抬,拐杖在地板上重重一頓。
書架后的暗門吱呀一聲開了,轉出來12把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裴秀英。
裴志遠慢悠悠地說:“出去。”
裴秀英哆嗦著走出去時,盛瀾禾看著老爺子鬢角的白發(fā),發(fā)現(xiàn)他好像老了些。
那些藏在皺紋里的溫柔,那些假裝嚴厲的保護,原來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