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芭蕾教室的霉味里混著松節(jié)油的氣息。
盛雨桐正把足尖鞋狠狠砸向鏡面墻,裂紋像蛛網般蔓延,映出她扭曲的臉:“這破地方是人待的嗎?“
她踹翻旁邊的樂譜架,泛黃的天鵝湖總譜散落一地:“張媽!我要喝依云!要冰鎮(zhèn)的!你聽不懂人話嗎?“
保姆張心怡站在角落,蕾絲手套輕輕按在右腿膝蓋上,走路時微跛的幅度在急促的腳步聲里格外明顯。
她彎腰撿足尖鞋時,手套指尖蹭過地面的碎玻璃,發(fā)出細碎的聲響:“二小姐,附近便利店只有普通礦泉水?!?/p>
她的聲音像浸過蜜的刀片,軟乎乎卻藏著鋒芒:“等風頭過了,我天天給您備依云,好不好?“
“風頭?什么風頭?“
盛雨桐撲過去,指甲掐住張心怡的手腕,蕾絲手套被捏出褶皺:“是那個野種把我趕盡殺絕的風頭?“
張心怡的手猛地一顫,右腿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她垂下眼睫:“小姐小聲點,隔墻有耳。“
“怕什么?“
盛雨桐甩開她的手,腳踝上的銀鏈叮當作響,鏈墜處的微型相機正對著門口,鏡頭在昏暗中閃著冷光。
“哦?不怕為什么要躲?“
紅底鞋碾過玻璃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清脆得像敲碎冰面。
盛瀾禾倚在生銹的鐵門框上,黑檀木小刀在指尖轉著圈,刀刃映出她眼底翻涌的猩紅。
盛雨桐的尖叫卡在喉嚨里,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你,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盛瀾禾一步步走近,紅底鞋離盛雨桐的腳背越來越近。
張心怡上前半步,蕾絲手套擋在兩人中間:“大小姐,有話好好說。“
她的右腿微微彎曲,像是隨時準備撲上來:“二小姐年紀小,不懂事?!?/p>
“是挺不懂事的?!?/p>
盛瀾禾嗤笑一聲,輕輕推開張媽,小刀抵住盛雨桐的咽喉:“不懂事到把針孔攝像頭藏在我浴室的香水瓶里?“
冰涼的刀刃貼上皮膚時,盛雨桐終于崩潰了。
她癱坐在地,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淌:“不是我!是裴梓豪逼我的!他說只要我搞垮你,他的股份就分我一半!“
“股份?“
盛瀾禾蹲下身,刀尖輕輕劃開盛雨桐的練功服領口,露出鎖骨處的淤青,那是裴梓豪昨晚掐出來的印子:“他沒告訴你,他早把你的信托基金轉到楚思涵名下了?“
盛雨桐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猛地抬頭,眼里的恐懼變成了瘋狂:“你騙我!我不信!“
“住手!“
張心怡撲過來,蕾絲手套死死攥住盛瀾禾的刀刃。
鮮血瞬間浸透白色蕾絲,在昏暗里開出妖冶的花:“大小姐!她是您妹妹!“
盛瀾禾盯著她流血的手,笑了:“妹妹?“
她甩開張心怡的手,刀面拍了拍盛雨桐的臉。
盛雨桐的哭聲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貓。
張心怡捂著流血的手后退,蕾絲手套下的傷口露出來:“大小姐,得饒人處且饒人?!?/p>
她的聲音發(fā)顫,右腿卻挺得筆直。
盛瀾禾站起身,紅底鞋碾過地上的相機鏈:“饒她?“
她轉身往門口走,刀上的血滴在地板上,像串省略號。
盛瀾禾拉開鐵門,晚風卷著雨水灌進來。
她回頭時,正撞見張心怡投來的目光,那眼神里沒有恐懼,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近乎悲憫的審視。
張心怡的蕾絲手套按在盛雨桐肩上,力道不輕:“去跟你姐姐道歉?!?/p>
她的聲音沒了剛才的溫和,像生銹的鐵片刮過玻璃。
盛雨桐猛地甩開她的手,練功服的袖子掃過布滿灰塵的鏡子,劃出一道白痕:“我瘋了才會跟那個賤人道歉!要不是她,我怎么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因為你偷東西,拍視頻,幫著外人害自己家人!”
張心怡的聲音陡然拔高,右腿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顫:“雨桐,你看看這鏡子里的自己,像不像個跳梁小丑?”
鏡子里的盛雨桐確實狼狽,頭發(fā)散亂,練功服沾著污漬,腳踝的銀鏈歪歪扭扭。
可她眼里的倔強沒減分毫,反而像被點燃的野草:“我樂意!總比當她的影子強!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幫她說話,就是你不愿意丟了你這高薪的工作!”
盛瀾禾靠在把桿上笑出聲。
這話說得沒錯,張心怡的月薪是裴家保姆里最高的,高出陳媽三倍。
但她更清楚,這錢不是白拿的,去年暴雨夜,養(yǎng)父帶著她們去山里別墅避災。
遇到山體滑坡時,那個平日里總說“雨桐是我的命根子”的男人,抓起公文包就往安全通道跑,把嚇得癱在地上的盛雨桐直接推給了滾下來的石塊。
是張心怡撲過去,用后背硬生生扛住了那塊幾十斤重的落石。
當時盛瀾禾就站在樓梯轉角,看著張心怡的手被碎石劃破,鮮血順著指縫流進盛雨桐的練功鞋里。
她右腿被砸后腫得像饅頭,卻還是拖著傷腿把盛雨桐背到了安全地帶。
“錢?”
張心怡的臉色白得像紙,蕾絲手套死死攥成拳頭:“我在你身邊十年,看著你從穿公主裙的小丫頭長成現在的樣子,你覺得我圖你的錢?”
“不然呢?”
盛雨桐尖叫著去撕她的手套:“你這個瘸子!你不過是一個保姆,現在還敢教訓我?我媽說了,你就是條搖尾乞憐的狗!”
“啪!”
清脆的巴掌聲在教室里回蕩。
張心怡的手僵在半空,蕾絲手套的破洞更大了,露出的疤痕在昏暗里泛著紅。
盛雨桐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你敢打我?”
“打你是讓你清醒點!”
張心怡的聲音發(fā)顫,右腿支撐不住身體,踉蹌著扶住把桿:“你媽教你的那些歪門邪道,早晚會害死你!盛家護不住你一輩子!”
“用不著你假好心!”
盛雨桐抓起地上的足尖鞋砸過去,擦著張心怡的臉頰飛過,撞在身后的鏡子上。
張心怡沒躲,任由碎玻璃落在她的發(fā)髻上。
她看著盛雨桐,眼神里的失望像潮水般涌出來:“我要是假好心,去年在山里就該讓你被石頭砸死?!?/p>
這句話像重錘,狠狠砸在盛雨桐心上。
她的囂張瞬間塌了下去,嘴唇哆嗦著,眼里第一次露出怯意。
站在門口的盛瀾禾終于動了。
紅底鞋踩過玻璃碴的聲音驚動了對峙的兩人,她走到張心怡身邊,目光落在對方微微發(fā)顫的右腿上。
“張媽的腿,還沒好利索?”
她的聲音很輕,像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張心怡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往旁邊挪了半步,避開她的視線:“老毛病了,不礙事?!?/p>
盛瀾禾笑了笑,沒再追問。
她轉向盛雨桐,刀尖在對方眼前晃了晃:“現在說不出話了?剛才罵人的時候不是挺厲害嗎?”
盛雨桐往后縮了縮,卻還是梗著脖子:“你想怎么樣?殺了我嗎?”
“殺你?”
盛瀾禾的刀尖挑起她的下巴:“臟了我的刀?!?/p>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你要是再敢?guī)椭徼骱雷鍪?,我不介意讓你跟你媽一起去靜思苑作伴?!?/p>
提到裴秀英,盛雨桐的臉徹底白了。
她知道那個地方,與其說是靜思苑,不如說是軟禁犯人的牢籠。
張心怡開口:“大小姐,雨桐還小,給她個機會吧?!?/p>
盛瀾禾轉頭看她,正好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那里面沒有感激,沒有畏懼,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像蒙著層霧的深潭。
就在這四目相對的瞬間,盛瀾禾忽然意識到,這個永遠戴蕾絲手套、走路微跛的保姆,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她的身手,她的眼神,甚至她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白花香,都藏著秘密。
但盛瀾禾臉上的驚訝只停留了半秒,隨即就被一種無辜又誠懇的笑容取代:“別誤會,我是來帶雨桐回家的?!?/p>
盛雨桐和張心怡同時愣住了,仿佛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