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之后，楊瑞和顧言之的關系似乎又近了一步。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云墨軒為畫展造勢的力度越來越大，各種媒體報道中，“顧言之力捧新人畫家楊瑞”、“潛力新星楊瑞首展備受期待”等標題屢見不鮮。
楊瑞的個人畫展“蝕·光”，終于在萬眾矚目中拉開了帷幕。
開幕式那天，云墨軒畫廊人頭攢動，幾乎云集了本市藝術圈的所有重要人物。楊瑞穿著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站在門口迎接來賓，雖然依舊有些緊張，但比起上次慈善晚宴，已經從容了許多。
顧言之作為畫廊老板和最重要的支持者，自然是全場的焦點。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賓客之間，與人寒暄、交談，不時引來陣陣笑聲。但他總會有意無意地回到楊瑞身邊，將他介紹給更多的人，并適時地給予他鼓勵和支持。
楊瑞的新作，包括那幅頗受爭議的《熔巖》和幾幅描繪城市光影變幻的抽象作品，都得到了展出。蘇晴精心策劃的布展方案，將畫作與燈光、空間完美結合，營造出一種沉浸式的、充滿張力的觀看體驗。
許多評論家和收藏家都對楊瑞的作品給予了高度評價。他們驚艷于他獨特的色彩運用和大膽的構圖，更被他畫作中蘊含的深刻情感和哲學思考所打動。一些之前并不看好楊瑞的評論家，也開始改變看法，認為他是近年來涌現的最具潛力的青年藝術家之一。
畫展首日，就有好幾幅作品被匿名收藏家預訂。這個成績，對于一個首次舉辦個展的年輕畫家來說，無疑是極其成功的。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完美的方向發展。楊瑞的畫作得到了認可，他的名字開始被更多人知曉，經濟上的壓力也得到了緩解。他甚至開始有了一些固定的收藏家，偶爾會收到一些關于購畫的咨詢。
他內心深處，對顧言之充滿了感激。如果沒有顧言之的堅持和運作，他的畫展不可能如此成功。他甚至開始覺得，和顧言之的相處，也并不像最初想象的那么困難。顧言之雖然位高權重，但待他卻十分溫和尊重，偶爾還會和他討論一些藝術上的問題，展現出不俗的鑒賞力。
他們之間的交流漸漸多了起來。有時是在畫廊，有時是在顧言之的辦公室，有時甚至只是一起吃一頓簡單的午餐。他們會聊藝術，聊生活，聊彼此的興趣愛好。楊瑞發現，顧言之并非他想象中那樣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他其實博學、風趣，而且有著敏銳的洞察力。
顧言之似乎也對楊瑞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不僅關心楊瑞的畫作，也關心他的生活。他會記得楊瑞不經意間提到的喜好，比如他喜歡某個牌子的咖啡豆，或者他討厭吃香菜。他會在楊瑞熬夜畫畫的時候，默默地送來夜宵和提神的薄荷茶。他會在楊瑞因為創作遇到瓶頸而情緒低落時，耐心地傾聽，給他一些看似不經意卻總能點醒他的建議。
這些細微的關心和舉動，像溫暖的溪流，一點點滲透到楊瑞封閉的心房。他開始習慣顧言之的存在，習慣了他的陪伴，甚至……開始有些依賴。
他發現自己會期待顧言之的電話，會因為看到顧言之而心跳加速，會在顧言之和其他女性交談時，心中涌起一絲莫名的失落。他甚至開始在畫布上，不自覺地將顧言之的身影和他帶來的某種感覺，融入到色彩和線條之中。那些畫作，變得更加深沉、內斂，卻又蘊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度。
然而，就在楊瑞以為一切都將順利發展，他和顧言之的關系也將朝著一個他尚不能完全定義、但內心隱隱期待的方向前進時，一些細微的裂痕，開始悄無聲息地出現。
起因是一件小事。
畫展結束后不久，云墨軒舉辦了一場內部的慶功宴，主要是為了慶祝楊瑞畫展的成功和另一位重要藝術家的簽約。宴會上氣氛熱烈，大家都在慶祝。
楊瑞因為連續幾天的高強度工作和慶祝活動，感到非常疲憊，便提前向顧言之告辭，想早點回家休息。
“沒關系，我送你。”顧言之很自然地說。
“不用了，顧先生，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很近的。”楊瑞不想再麻煩他。
“這么晚了，不安全。”顧言之皺了皺眉，“我送你。”
楊瑞還想拒絕，但顧言之已經不容置疑地拿起了他的外套，示意他跟上。
回去的路上，車里的氣氛有些沉默。楊瑞因為疲憊，靠在車窗上，有些昏昏欲睡。顧言之開著車，側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復雜。
“楊瑞，”顧言之忽然開口，“最近……是不是壓力很大？”
楊瑞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畫展很成功，但你好像……”顧言之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語，“好像并不開心。”
楊瑞的心猛地一跳，睡意瞬間清醒了大半。他轉過頭，看向顧言之：“沒有啊，我很開心。”
“是嗎？”顧言之的語氣帶著一絲懷疑，“但我感覺，你好像在擔心什么。”
楊瑞的心沉了一下。他確實在擔心。他擔心自己的成功只是曇花一現，擔心自己無法滿足大家的期望，更擔心……自己會越來越依賴顧言之，而這種依賴，似乎正將他帶向一個他無法掌控的方向。
但他不能說。這些想法太過自私和懦弱，他不想讓顧言之覺得自己是在利用他的感情。
“我沒有擔心，”楊瑞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有點累而已。”
顧言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車速。
那晚之后，楊瑞感覺到顧言之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依然關心楊瑞，但似乎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距離感。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時時刻刻關注著楊瑞的情緒，也不再輕易表露自己的看法和建議。兩人之間的交流，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種禮貌而略帶保留的狀態。
楊瑞感到有些失落，卻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他試圖和顧言之溝通，但顧言之總是以工作忙或者“你想多了”來回應，讓他無從說起。
與此同時，一些流言蜚語也開始在藝術圈悄悄流傳。
有人說，顧言之捧楊瑞，不僅僅是因為欣賞他的才華，更是對他另有企圖。
有人說，楊瑞能這么快成名，全是靠著顧言之的關系和金錢堆砌出來的，他的畫沒什么真本事。
甚至還有人翻出了幾年前一個不起眼的藝術論壇，當時還是學生的楊瑞，和一個當時同樣年輕、如今已是小有名氣的男模走得很近，照片雖然模糊，但依稀能看出兩人關系親密。
這些流言像無形的刀子，刺向楊瑞。他試圖不去理會，專注于創作，但那些惡意的揣測和中傷，還是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他的心境。他開始懷疑自己，懷疑顧言之對他的好，是否真的像他表現出來的那么純粹。
他和顧言之之間的氣氛，也因此變得更加微妙和緊張。他們依然會見面，討論工作，但彼此都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敏感的話題，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一層脆弱的薄冰。
有一次，楊瑞去云墨軒送修改好的畫作。蘇晴不在辦公室，只有顧言之一個人在。顧言之正在打電話，語氣嚴肅，似乎在處理什么棘手的事情。看到楊瑞進來，他只是匆匆掛了電話，表情有些疲憊。
“顧先生，畫送來了。”楊瑞將畫筒放在桌上。
“嗯。”顧言之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打開看，而是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似乎心事重重。
楊瑞看著他疲憊的神態，心里有些不忍，想說些什么安慰的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楊瑞，”顧言之忽然抬起頭，看著他，眼神銳利，“你最近……是不是和什么人走得很近？”
楊瑞愣住了，不明白顧言之為什么突然這么問。“沒有啊，我只是待在畫室里畫畫。”
“是嗎？”顧言之的語氣帶著一絲探究，“我聽說……你最近經常去城南的那個舊城區？”
城南舊城區？楊瑞心里咯噔一下。他確實經常去那里。那里有很多即將拆遷的老建筑，充滿了歷史的滄桑感和獨特的市井氣息，給了他很多創作靈感。他喜歡那里安靜的氛圍，喜歡觀察那里的居民和他們的生活。
“我……只是去畫畫。”楊瑞解釋道。
“只是去畫畫？”顧言之的眉頭蹙得更緊了，“楊瑞，我信任你，所以才把你交給了云墨軒。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現在站的位置，很容易成為別人攻擊的目標。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被無限放大。”
他的語氣帶著警告的意味，讓楊瑞感到一陣寒意。
“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或者對不起云墨軒的事情。”楊瑞的聲音有些發冷。他不喜歡被人懷疑，尤其是不明不白的懷疑。
“那就好。”顧言之看著他，眼神復雜，“記住我的話，楊瑞。專注于你的畫，其他的，不要想太多。”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畫筒，打開看了起來。但楊瑞注意到，他的動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時不時地瞟向窗外，眉頭也一直緊鎖著。
楊瑞站在原地，看著顧言之的背影，心里一片冰涼。
他感覺自己和他之間，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墻。顧言之的關心似乎還在，但又多了一層疏離和警惕。他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關心他，還是在警告他？他所說的“別人”，又是指誰？
難道，那些流言蜚語，真的影響到了顧言之？他是在……懷疑自己嗎？
或者，顧言之他……本身就有什么事情瞞著自己？
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現在楊瑞的腦海里。
他看著顧言之認真審視畫作的側臉，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人。他們之間，那些看似美好的互動和關懷，難道都只是他的一廂情愿，或者說，只是顧言之為了某種目的而設下的局？
一股強烈的失落和痛苦攫住了楊瑞的心臟。他默默地轉過身，輕手輕腳地退出了顧言之的辦公室。
門關上的那一刻，他聽到身后傳來一聲輕微的嘆息。
但楊瑞沒有回頭。他挺直了背脊，眼神里第一次出現了決絕和……一絲受傷的冷漠。
或許，從一開始，他就不該期待太多。有些關系，注定只能是鏡花水月，有些裂痕，一旦出現，就再也無法彌補。
他需要時間，好好冷靜一下，想清楚這一切。而他和顧言之之間，似乎也需要一個答案。一個關于他們之間，究竟是單純的商業合作，還是……別的什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