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匣燙得像塊燒紅的烙鐵,陳月攥著它,指腹被冰涼的紋路硌得生疼。
江硯還站在原地,懷表摔在腳邊,表蓋敞著,照片里的姑娘笑得刺眼,仿佛在嘲笑她此刻的荒唐。
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等來的不是塵埃落定,是另一個倒計時的開始。
“三日后,月上中天。”她一字一頓地念著畫軸上新墨的字,聲音發顫,卻帶著股狠勁。
“后面是什么?是‘生’,還是‘滅’?”
江硯沒撿懷表,只是垂著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淺影,像不敢看她。
“還沒定。”他說,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什么。
“沒定?”陳月突然笑了,笑聲撞在玻璃上,彈回來,帶著回音,“江硯,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騙?”
她幾步走到他面前,銅匣幾乎要戳到他胸口:“你消失的那半年,我每天守著這家店,擦你的硯臺,彈你教的琴,連老馬都勸我‘放下吧’,我偏不!我總想著你說的‘換我等你’,想著你或許只是被困住了,想著……”
話沒說完,眼淚先掉了下來。她抬手抹了把臉,力道重得像在懲罰自己。
“結果呢?你回來了,卻告訴我你命快沒了,告訴我你身體里藏著另一道影魂,告訴我三日后要做什么‘鎮魂’的抉擇——你把我當什么了?需要時拉過來,不需要時就瞞著?”
江硯的喉結滾得厲害,伸手想碰她的肩,卻被陳月猛地甩開。
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還沾著硯臺的墨痕,像道洗不掉的疤。
“我沒想瞞。”他的聲音啞得厲害,“只是……”
“只是怕我知道了會走,怕沒人幫你完成這該死的‘鎮魂’?”陳月打斷他,眼底的淚混著氣,燒得通紅。
“還是覺得我陳月就該守著這百年的破承諾,陪你一起耗到油盡燈枯?”
“不是的!”江硯終于抬頭,眼底的紅血絲密密麻麻,像揉碎了的星子,“我只是不想你再卷進來,不想你……”
“不想我什么?不想我知道你用命護著我?還是不想我知道,你所謂的‘共生’,根本就是你一個人的犧牲?”
陳月抓起桌上的硯臺碎片,狠狠砸在地上。
碎片“啪”地裂開,金光四濺,映得兩人臉上一片慘白。
“你以為這樣很偉大嗎?”她指著他的胸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你守了百年,累了,想結束了,就拉著我一起?江硯,我等你回來,不是為了看你怎么死的!”
最后幾個字像刀子,擲出去,先扎穿了她自己的心。
江硯的臉色徹底失去血色,他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柜臺邊,發出悶響。
左肩的沉似乎更重了,他下意識按住那里,指縫間滲出點暗紅的血,染透了繃帶。
“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他低聲說,像在保證,又像在說服自己,“三日后,我會用銅匣……”
“用銅匣怎么樣?”陳月逼近一步,幾乎貼著他的鼻尖,“用你的命換它徹底消失?還是用我的血,再續一次這該死的契約?”
她突然想起半年來在地鐵、咖啡店撞見的那些“相似者”,想起他日記里“看她時眼里有光”的話,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碾過,又酸又澀——原來那些不是幻覺,是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提前留的念想嗎?
“你說話啊!”她推了他一把。
江硯沒站穩,跌坐在地上,懷表就在腳邊,滴答聲快得像在催命。
他看著她,眼底的光徹底暗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我沒別的辦法了。”
這句話像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陳月所有的堅持。
她看著他蒼白的臉,看著他滲血的繃帶,看著地上那半塊刻著“月”字的硯臺碎片,突然覺得很累。
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原來從一開始,結局就定好了。
她轉身走到門口,抓起掛在墻上的外套,沒回頭。
“陳月。”江硯在身后喊她,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慌。
陳月的腳步頓了頓,卻沒停。
走出舊物店,桂巷的陽光正好,賣桂花糕的攤販還在吆喝,可陳月覺得渾身發冷。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再待在那里,不能再看著他那副“認命”的樣子。
三日后的月上中天。
她不知道江硯會選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她只知道,那個在金光里說“換我等你”的人,好像騙了她。
而這場等了百年的約定,終究還是成了一場笑話。
巷口的老桂樹抽出了新芽,可陳月看著它,眼里卻只剩下一片冰涼的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