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把自己埋在設計稿里,連晚飯都是張媽送到書房的。
周年慶主秀的禮服設計,顧晏辰沒給任何限制,只說“要配得上顧氏的格調”。這要求看似寬泛,實則更難——既要有新意,又不能失了沉穩,還得兼顧不同身材模特的展示效果。
她翻出大學時的設計筆記,上面畫滿了各種風格的草圖:復古的蓬裙、利落的剪裁、飄逸的紗質……筆尖在紙上劃過,留下密密麻麻的線條,卻總覺得差點什么。
直到凌晨兩點,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灑進來,落在桌角那盆張媽養的蘭草上,葉片上的露珠折射出細碎的光。
蘇晚忽然停住筆。
她想起顧氏總部大廈的玻璃幕墻,白天看是冷硬的銀灰色,到了夜晚,卻會被城市的燈火染成溫柔的琥珀色;想起顧晏辰那身淺灰色西裝,領口松開的兩顆扣子,藏著不易察覺的柔軟。
“剛柔并濟”——這四個字突然跳進腦海。
她抓起畫筆,重新鋪開畫紙。這次的線條不再猶豫:上身用挺括的緞面,剪裁成利落的幾何形狀,像大廈的輪廓;裙擺卻用層層疊疊的薄紗,染成漸變的香檳色,綴著細碎的水鉆,像夜晚的星光;腰間用一根黑色絲絨帶收緊,打了個簡潔的結,恰好中和了硬朗與柔美。
畫完最后一筆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蘇晚看著圖紙,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她覺得,這大概是她目前能做到的最好的設計了。
第二天去公司,她把設計稿放在顧晏辰的桌上時,心里還是有些忐忑。
顧晏辰正在開視頻會議,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眉頭微蹙,顯然在處理棘手的事。蘇晚沒敢打擾,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直到下午,顧晏辰才把她叫進里間。
他把設計稿攤在桌面上,指尖劃過裙擺的線條,沒說話,眼神卻比平時柔和了些。
“想法不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讓打版房按這個做樣品,用意大利的進口緞面,水鉆換成碎鉆,更低調?!?/p>
蘇晚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好的?!彼龥]想到他會看得這么仔細,連水鉆的材質都注意到了。
“晚上有個酒會,穿這個去?!鳖欔坛胶鋈粡囊鹿窭锬贸鲆粋€精致的禮盒,扔給她。
蘇晚接住,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條黑色的小禮裙,款式簡約,卻在領口處繡著銀色的花紋,低調又精致。
“我……我也要去?”
“你是我的助理?!彼砹死硇淇冢Z氣平淡,“重要場合,你必須在場。”
酒會在一家高級酒店的宴會廳舉行,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蘇晚跟在顧晏辰身邊,穿著那條禮裙,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不太會應付這種場合,只能盡量降低存在感,安靜地站在他身后。
顧晏辰卻像是故意和她作對,時不時叫她:“蘇晚,給王總倒酒。”“蘇晚,把這份文件交給李秘書。”
每次被點名,她都能感受到周圍投來的目光,有好奇,有審視,還有嫉妒。林薇薇也來了,穿著一身火紅色的禮服,像只開屏的孔雀,看到蘇晚時,眼神里的敵意幾乎要溢出來。
“晏辰哥,這位就是你的新助理?”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端著酒杯走過來,目光在蘇晚身上打轉,帶著不懷好意的打量,“長得真清秀,不知道顧總從哪兒挖來的寶?”
顧晏辰不動聲色地往蘇晚身前站了半步,擋住男人的視線,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張總說笑了,只是個普通助理而已?!?/p>
男人顯然沒打算放過,又湊近了些,幾乎要貼到蘇晚身上:“普通助理可穿不起這身裙子,顧總真是好眼光……”
他的手甚至想往蘇晚的腰上搭。
蘇晚嚇得往后躲,卻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放開她?!鳖欔坛降穆曇羲查g冷了下來,眼神像淬了冰,“張總,想嘗嘗顧氏撤資的滋味?”
張總的臉色瞬間變了,訕訕地松開手:“顧總別生氣,我只是跟這位小姐開個玩笑……”
“我的人,不是用來開玩笑的。”顧晏辰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滾。”
張總灰溜溜地走了。
蘇晚的手腕被抓得有些紅,她低著頭,心臟還在砰砰直跳。剛才顧晏辰擋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她竟然覺得很有安全感。
“跟我來?!鳖欔坛嚼鹚氖?,徑直往宴會廳外走。
“去哪?”蘇晚被他拽著,踉蹌了幾步才跟上。
“透氣?!?/p>
酒店的露臺在二十樓,風很大,吹得人清醒了不少。遠處的城市燈火璀璨,像打翻了的星河。
顧晏辰靠在欄桿上,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想點燃,卻又頓住了,把煙塞了回去。
“以前沒參加過這種酒會?”他問,語氣比在宴會廳里緩和了些。
“嗯。”蘇晚點頭,“大學時最多參加過學校的晚會。”
“不習慣?”
“有點?!彼蠈嵒卮穑案杏X他們看我的眼神很奇怪?!?/p>
顧晏辰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不用在意。這些人表面上對你笑,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算計你,你只需要記住,你是我顧晏辰的人,沒人敢動你。”
這句話說得霸道,卻讓蘇晚的心里泛起一陣暖意。她抬頭看他,月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柔和了他冷硬的輪廓,連眼底的冰霜似乎都融化了些。
“顧總,”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你為什么要幫我?無論是設計稿,還是剛才……”
顧晏辰轉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復雜:“你是我花錢雇來的,你的價值,由我來決定?!?/p>
又是這樣。永遠把一切都歸結為交易。
蘇晚心里的那點暖意瞬間涼了下去,她低下頭,輕聲說:“我知道了。”
顧晏辰看著她落寞的樣子,喉結動了動,想說些什么,最終卻只是轉身:“風大了,回去吧?!?/p>
回去的路上,車里一片沉默。
快到別墅時,蘇晚忽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拿出一個小小的藥瓶,遞給顧晏辰:“這個,給你?!?/p>
顧晏辰挑眉,接過一看,是治療胃病的藥。
“剛才看你在酒會上沒怎么吃東西,還喝了不少酒,”蘇晚小聲說,“我媽以前也有胃病,醫生說這個藥挺管用的。”
顧晏辰捏著那個小小的藥瓶,指尖傳來微涼的觸感。他有胃病的事,除了張媽和私人醫生,幾乎沒人知道。
他抬頭看了蘇晚一眼,她正望著窗外,側臉在路燈的光影下顯得格外柔和。
“謝謝?!彼吐曊f,聲音很輕,幾乎要被發動機的聲音蓋過。
蘇晚沒聽清,回過頭:“你說什么?”
“沒什么?!鳖欔坛桨阉幤糠胚M西裝口袋里,別過臉看向窗外,“快到了?!?/p>
車子停在別墅門口,蘇晚解開安全帶想下車,卻被顧晏辰叫住了。
“蘇晚?!?/p>
“嗯?”
“你的設計稿,很好?!彼粗难劬ΓJ真地說,“比林薇薇的好?!?/p>
蘇晚愣住,隨即臉上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太陽:“謝謝顧總!”
看著她眼里閃爍的光,顧晏辰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平時的冷漠:“進去吧?!?/p>
蘇晚蹦蹦跳跳地跑進了別墅。
顧晏辰坐在車里,看著二樓那個亮起來的窗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藥瓶。
他忽然覺得,這場始于交易的糾纏,好像正在朝著一個他從未預料過的方向發展。
而他,似乎并不討厭這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