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顧念初五歲那年，顧晏辰把公司部分事務交給副手，帶著蘇晚去了趟北歐。

極光在夜空里鋪開時，像打翻了的調色盤，綠的、紫的光帶在雪地上流動。蘇晚裹著厚厚的羽絨服，被顧晏辰揣在懷里，哈出的白氣模糊了視線。

“冷不冷？”他低頭吻她的發頂，聲音裹在風雪里，卻格外清晰。

“不冷?！碧K晚往他懷里縮了縮，指尖觸到他藏在口袋里的小盒子，“又搞什么花樣？”

他笑著拿出盒子，里面不是鉆戒，是枚素圈銀戒，內側刻著一行小字：“蘇晚的顧晏辰”。

“結婚紀念日禮物?！彼麍唐鹚氖郑呀渲柑自谒裏o名指上，和婚戒疊在一起，“以前總覺得要用最好的，現在才明白，你要的不過是‘專屬’兩個字?！?/p>

蘇晚的眼眶熱了。這些年，他從那個只會用金錢衡量一切的男人，變成了會記住她生理期、會在她熬夜時煮紅糖姜茶的丈夫。

他們在冰原上坐雪橇，在小酒館里聽當地人彈吉他，在極光下跳笨拙的舞。顧晏辰用相機拍下蘇晚笑出的梨渦，拍下女兒追著極光跑的小身影，也拍下兩人映在雪地上的交握的手。

回國后，這些照片被洗出來，貼滿了書房的一面墻。蘇晚每次畫圖累了，抬頭就能看見，心里總像揣著塊暖玉。

顧老爺子的態度在孫女出生后徹底軟化。有次家庭聚餐，他看著念初把奶油抹得滿臉都是，板了半輩子的臉忽然笑了，從口袋里摸出個長命鎖：“丫頭，這個給你?！?/p>

念初怯生生地看蘇晚，得到點頭許可后才接過來，奶聲奶氣地喊：“太爺爺?！?/p>

老爺子的眼眶紅了，背過身去擦了擦，再轉過來時，對蘇晚說：“以前是我固執，委屈你了?！?/p>

蘇晚心里一酸，搖了搖頭：“都過去了。”

有些隔閡，總要靠時間來消解。就像陳年的茶，熬過苦澀，才能嘗到回甘。

蘇晚的工作室推出了親子系列，第一組設計叫“時光的痕跡”——童裝的衣角繡著小小的月亮，成人款的袖口繡著對應的星星。發布會那天，念初穿著迷你版禮服，牽著蘇晚的手走上T臺，臺下的顧晏辰舉著相機，笑得比誰都開心。

慶功宴結束后，夫妻倆在江邊散步。晚風帶著水汽，吹起蘇晚的長發。

“還記得嗎？你第一次參加酒會，緊張得差點把紅酒灑在王總身上。”顧晏辰忽然說。

蘇晚拍了他一下：“不許提！”

“后來我總帶你去各種場合，不是想讓你應酬，是想讓你知道，”他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她，“你站在我身邊，哪里都配得上?！?/p>

蘇晚的心像被溫水泡過，軟得一塌糊涂。她踮起腳，在他臉頰印下一個吻：“顧先生，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從那個需要仰望你的人，變成能與你并肩的人。

三十五歲那年，蘇晚決定暫時停掉工作室，陪念初去國外讀小學。顧晏辰二話不說，把總部的事務遠程處理，跟著去了陌生的城市。

他們在郊區租了棟帶花園的房子，蘇晚學著種玫瑰，顧晏辰研究起了中餐菜譜。有次他做紅燒肉，把糖當成鹽放了，念初皺著眉頭咽下去，說：“爸爸做的，再甜也好吃。”

顧晏辰笑得像個孩子，偷偷給蘇晚使眼色——看，女兒跟我親。

異國的日子緩慢而寧靜。蘇晚重新拿起畫筆，不再為了發布會和訂單，只是畫清晨的陽光，畫傍晚的晚霞，畫顧晏辰在廚房里忙碌的背影，畫念初趴在地毯上看書的樣子。

這些畫后來集結成書，叫《我們的日?！?，扉頁上寫著：“最好的時光，是和你們一起浪費的時光?！?/p>

念初小學畢業那年，他們回國了。顧氏集團在顧晏辰的打理下更上一層樓，蘇晚的工作室也迎來了新的高峰。只是這一次，她不再執著于名氣，而是開了個公益設計班，教那些和她當年一樣，懷揣夢想卻沒機會學習的年輕人。

顧晏辰總說她傻，放著賺錢的項目不做，跑去做吃力不討好的事。卻總會在她加班晚歸時，讓張媽留著一盞燈，溫著一碗湯。

五十歲生日那天，蘇晚收到了份特別的禮物——顧晏辰把當年那份契約協議裝裱起來，放在了書房最顯眼的位置，旁邊配了張他們現在的合照。

“你看，”他指著協議上她歪歪扭扭的簽名，“當年你逼不得已簽的字，現在成了我最寶貝的東西?！?/p>

蘇晚看著那張泛黃的紙，忽然笑了。誰能想到，一場始于交易的糾纏，會變成跨越半生的羈絆。

他們的頭發漸漸染上白霜，念初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繼承了蘇晚的設計天賦，也遺傳了顧晏辰的果敢。她常說：“爸媽，你們的愛情故事，比偶像劇還甜。”

蘇晚總會笑著搖頭。哪有什么偶像劇，不過是兩個不完美的人，在歲月里慢慢磨合，把棱角磨成了彼此的形狀。

一個雪天，老兩口坐在壁爐前，看窗外的雪花落滿庭院。顧晏辰戴著老花鏡，給蘇晚讀她當年的設計筆記，讀到“破繭”那一頁時，他忽然說：“其實你才是我的繭。”

蘇晚沒聽懂。

“遇到你之前，我像只困在殼里的蟲，以為冷漠是保護色?！彼畔鹿P記，握住她布滿薄繭的手，“是你讓我知道，原來破繭而出，能看到這么美的世界?！?/p>

壁爐里的火噼啪作響，映著兩人相視而笑的臉。

歲月帶走了青春的模樣，卻留下了最醇厚的回甘。就像他們初遇時那場雨，洗去了浮躁，沉淀下真心；就像那碗深夜的姜湯，起初帶著辛辣，回味卻滿是暖意。

后來，念初在自己的婚禮上，捧著《我們的日?！氛f：“我爸媽的愛情告訴我們，最好的相守，不是永不爭吵，而是吵過之后還想牽著對方的手；不是永遠激情，而是平淡日子里，也能從對方眼里看到星光?！?/p>

臺下的蘇晚看著身邊的顧晏辰，他眼角的皺紋里盛著笑意，像盛著一輩子的陽光。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在雨夜里撞了他的車、簽下一紙協議的自己。

真好啊，她想。

原來命運早有安排，所有的偶然，都是為了讓他們在時光里，剛好遇見。

而這場遇見，一走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