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不知多久。他捆綁在泥水豬籠里，斷臂處麻木冰冷。遠處袖袖的軀體黯淡下去，化為泥土的顏色。唯一能動的右手死死攥緊胸前老謝頭給的小三角布包。

“誰來救救……”思維碎成片，無聲在血淚中嘶嚎。

“你要死了嗎?”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鉆進腦海。

四喜掙扎著睜眼。渾濁視野里，豬籠外幽暗處，一個身影半側著身。是那個破廟角落的老謝頭，卻又絕不是。亂發胡須下，那雙眼睛不再渾濁。

“你要死了。除非……簽下契約。”

一股比斷臂更冷的寒意從脊椎炸開，凍僵每一條神經。

契約？這詞像烙鐵燙在意識里。

“簽下它，”守廟人的聲音毫無溫度，“做見習閻羅。萬世不得超生。”

來不及想為什么這個曾在破廟給他一個護身符的邋遢老頭會在這里出現，只盼著他能救袖袖，他能、能讓他們幾人都活下去？！

“你……到底是誰?”聲音微弱帶血沫。

“呵……”黑影喉嚨里滾出短促音節。

“我只是個守廟人。”他枯瘦的手指向周圍，最后停留在河灘上袖袖小小的、破碎了的身體上，“你想救他們?”

“我……”四喜喉嚨發不出聲。

“簽下此契。她雖不能還魂，你若能入籍鬼仙道，便有權執生滅之筆。但僅能一世為人，也永世不得超生。”

生滅！這詞重錘砸在意識上。

“不做就罷。”守廟人的聲音空洞遙遠，像地縫卷出，獠牙摩擦的吱嘎異響。

四喜混亂的思維無法捕捉答案。他看到空地中央袖袖小小的身體，看到志勇在繩索后發抖，聽見靈魂撕裂的尖嘯！

就在這時，一團濕冷腥臭泥漿砸在四喜臉上！一個土匪走來，穿過守廟人靈體，一腳踹在豬籠上：“嘴里琢磨什么!”啐一口，罵罵咧咧走向袖袖癱軟的尸體，似乎想再踢幾腳。

絕望、痛苦、屈辱轟然炸裂！

“簽！”一聲凄厲非人的尖嚎從四喜胸腹炸開！鮮血口鼻狂噴！

一團幽暗瞬間坍縮！化作流動黑光鉆入七竅！無數扭曲黑色荊棘紋路從額頭蔓延！纏繞斷臂！幽冥之火爆燃！四喜的左手在紫焰中重生！手背烙下暗涌銘文！

守廟人死死盯著箓文，眼核深處爆出刺穿靈魂的冰冷光芒！直至權柄完全刻下！

“好!”他喉嚨里爆出九幽罡風撞擊寒鐵般的音節！

頓時，老謝頭身體轟然坍縮！血肉潰散，白骨顯露！億萬縷濃稠黑暗涌出！瘋狂凝聚旋卷！漩渦中心塌陷！化作兩個修長瘦削人影踏出！

白者，寬袍廣袖，長舌垂胸！死意濃烈！

黑者，鐵鏈纏身，獠牙森冷！兇神惡煞！

他們無聲滑到四喜身后，如同兩道墓碑。

黑白無常浮空跪拜：“恭迎閻羅歸位。”白者還不忘補道：“雖是見習。”

四喜殘存視野被箓文灼燒扭曲。夜幕將至，悍匪未注意豬籠動靜。四喜吸收了秦廣王仙魄。修羅煉燒每一寸皮膚，雙眼刺亮，映出無間煉獄火苗。

嘴角微動，一句“滅。”

匪頭子正用皮靴碾壓袖袖的手。興奮咆哮。

靜立的白無常猛地抬頭！帽檐下陰影晃動！粗糲長舌無聲彈出！

令人牙酸的生肉撕開聲！

土匪頭子全身猛地一抽！白無常竟硬生生將他的整個魂魄從后背傷口處吸了出來！

“呃？”他臉上猛地露出無盡恐懼。凝固在彎身姿勢里，像失去支撐的泥胎。

“啊！”凝固的身體發出變調慘嚎！肉體瞬間失去所有光，僵硬前撲。扭曲五官源于被碾碎千萬次的痛苦！

那個被袖袖咬傷的黑臉頭子正在吹噓著自己的惡行！

沉默的黑無常踏前一步！周身哭嚎鎖鏈暴起狂舞！鐵環摩擦虛空發出無形尖嘯！匯成有形詛咒黑氣鉆入其耳鼻口！

“啊！”黑臉頭子興奮僵住！猛縮！眼球暴突！雙手痙攣抓向眼睛！

“咔嚓！”嘴被無形力量撐開！下頜骨扭曲碎響！混碎肉血沫狂涌！恐懼淹沒殘存意識！感覺無形力量啃噬撕碎舌頭！痛苦放大百萬倍烙印靈魂！

殺！殺！殺！以其魂為食，反復咀嚼恐懼至湮滅！

從村口開槍打死奶奶的黑壯土匪，以及那些同樣犯下惡行匪徒們的腦袋一個接一個快速炸裂，血霧染紅剛升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