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職,然后不出所料被坑。
面試她的是全經理,一個中年男人,總穿條紋襯衫,但每天穿身上的襯衫皺的跟剛從牛嘴里搶過來一樣。
全經理說自己只負責幾類設備的迭代,閔行入職后只需要跟著他負責這幾類就可以。
來了才發現,隨便一類設備,就有不下二三十個型號。
最坑的是,全經理所在的不是本部,是地區分部,而這個地區的員工只有他們兩個!
最最坑的是,全經理本人只負責協調、不負責干活!
加班、出差、發快遞寄設備、沒日沒夜的調試、開不完的線上會議......
閔行心力交瘁。
但古人云,“既來之,則安之”。
雖然想過撂挑子,但一想到自己找個工作這么費勁......
算了,有活干總比在家喝西北風強
她無奈嘆了口氣。
現下生米都蹦成爆米花了,湊合過吧。
她向來如此,對生活賦予的一切都照單全收,從來不曾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無論好壞。
好像以前也有人吐槽過她這溫吞又逆來順受的性格,只是時間太久,她怎么也想不起來那人是誰,而自己又是在什么時候聽到的這番話。
她就這樣在15平米的辦公室里、對著貨架上的設備孤軍奮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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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周,全經理天天泡在現場,雖然客戶那邊的進場手續辦沒辦下來還未可知,但閔行可是忙得熱火朝天,水都喝不上幾口。
入職一周,公司來了位新同事。
那天全經理特地趕回來,介紹說,新同事也是個全能型人才,主要負責業務推進。
三人寒暄幾句,點頭哈腰握握手,全經理便又風風火火回現場了。
閔行和新同事相處幾天,暗自給他取了個外號——
“汪蘇瀧”
原因無他,“汪蘇瀧”是拆二代、京城土著,家里做著不小的生意,經濟優渥。
但他本人比較混日子,周歲28還沒對象,家里人一催他,他就開始打哈哈。
他媽求爺爺告奶奶地到處托媒婆給他介紹,相親公園天天逛,直播間火箭唰唰送,一番折騰下來,一年里總共給他物色了三個小姑娘。
姑娘一跟他加上微信,話不出三句,汪蘇瀧總會AI客服似的來一條:
【你可真是個寶藏女孩呢!】
好像這是什么AI自動觸發的關鍵詞,只是效果類似于——
【親親,您可千萬不要消消氣呢!】
每次汪蘇瀧跟閔行復盤自己聊天記錄的時候,她腦子里就浮現出手機那頭姑娘翻白眼的畫面。
嗯......
三尋寶藏......
那就叫他“汪蘇瀧”吧。
雖說汪蘇瀧在相親屆很失敗,但經過幾天相處,卻不難發現他是個好人,各種維度上的好人。
辦公室里平日就他們兩個人,現場卡著,活不多,一分,兩人也就閑暇時間大把。
兩人閑下來就東拉西扯,幾天內就對彼此的情況了解了個大概。
清澈愚蠢大學生
油光水滑老油條
干起活來倒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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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修路,天天堵車。
兩人每天騎驢上班。
于是每到飯點,汪蘇瀧就攛掇她出去耍。
不出一個月,閔行就從只認豬腳飯的單細胞生物進化了美食大家。
合作的第一個項目圓滿結束,二人來到一家鐵鍋燉慶祝革命情誼。
鍋里“咕嘟咕嘟”冒泡,汪蘇瀧抽了張紙擦了擦桌子:
“喂~”
他看她一眼,
“你有對象沒?”
閔行老實說:
“沒有啊。”
他瞇著眼:
“竟然沒有?之前也沒有過?”
她拆開塑料膜裹著的碗筷,燙了遞給他:
“怎么?很奇怪?”
他接過碗筷,手肘撐著桌:
“是啊,總感覺就憑你這么一張臉,不可能會沒對象的。”
她撇撇嘴:
“怎么?難道我長了一張顯示自己彩禮0元的臉?”
他白她一眼:
“你怎么跟那些男人一樣俗?”
她擦了擦桌子上灑出來的水:
“那我的臉是怎樣?”
他想了想,似乎在找合適的詞來形容:
“嗯......就是一張很陰郁的臉。”
“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看著你的眼睛,感覺它裝下了世界上所有的悲傷、所有的痛苦。如果一直盯著看,就感覺它深得像個沒有底的井。”
“這很奇怪。”
“客觀上說你很漂亮。”
“按理說,世界上所有漂亮的東西都讓人賞心悅目,任何男人女人見了它都心曠神怡。
可是你不一樣。每個看到你的人,只會莫名覺得難過,無比的難過,深入骨髓、永遠無法被救贖的難過。”
“你知不知道印度有位苦行僧?他一輩子都舉著右手,宣稱要嘗盡所有苦難以證明自己的誠心。
我想等哪天他注視你眼睛,一定會相形慚愧地把手放下。”
說到這里,服務員端著花卷上來。
熱氣撲鼻,汪蘇瀧抄起湯勺,“嘩啦”一下把菜湯澆在米飯上,還沒嘗一口,就皺著眉頭評價道:
“他這個排骨燉的不行。
我猜他是開鍋直接放自來水燉的,冷水這么一激,肉柴了又緊,根本不入味。暴殄天物啊......”
閔行聽了,一幅突然被蘋果砸中腦袋的表情:
“燉肉還這么講究?”
他嫌棄地白了她一眼:
“誰跟你似的?干吃米飯都能活。”
她扒了口米飯,不服氣地嘟囔:
“我也沒這么不講究吧?”
他壞笑,筷子一翹:
“那我問你,這碗米飯是東北大米還是南方大米?”
她停下筷子,一臉茫然:
“這......這還能有區別?不都是大米?”
汪蘇瀧一笑,得意著說:
“東北大米又圓又短,粒粒分明不粘一起;南方大米又細又長,團成一團一夾一筷子。”
“喏~”
她便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大米,果真粒粒分明:
“那這就是東北大米......你可真厲害,這都知道。”
他擺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不行”的表情:
“你說你這,還名牌大學高材生呢?
東北那地方冷,水稻熟的慢,吸收的營養多,所以一年半才一收,出來的大米又軟又糯又好吃。南方米就不行,熟的太快,口感不行,吃著都喇嗓子眼兒。”
閔行之前從不知道大米還有這么多說道。她用筷子一粒一粒戳弄著碗里的米,像是聽了這頓科普就能悟出個因果似的。
汪蘇瀧繼續嫌棄道:
“還是快點吃吧,這區別你可嘗不出來。”
她嘴里還嚼著,聽了好奇地抬頭問:
“為什么?”
他擺出高曉松同款高深莫測的神情,就差手里拿個破扇子:
“你這人吧,太沒人情味。每天都這么飄著,沒心沒肺啊。”
他又夾起一塊吸飽了汁的土豆塞進嘴里,接著說:
“不過這也不能全賴你。其實就是缺個人帶帶你。”
閔行被他說得一頭霧水:
“飄著?......帶帶我?我生活自理能力尚可啊?”
汪蘇瀧卻突然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像是合上折扇,正色道:
“是帶帶你,教你怎么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