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行有些愧疚地開口：

“對不起啊......我真沒想到榴蓮味道這么大，也不知道你不吃榴蓮。哎呀，其實也不能完全這么講......總之，真的很抱歉。”

汪蘇瀧笑了笑，靠在椅子上，掏出Zippo打火機點上一支煙：

“沒什么事兒。我又沒埋怨你們。其實我對榴蓮沒什么特別的抵觸，只是你朋友挑的這個榴蓮......味道實在是太正宗了，估計是挑到‘榴蓮仙人’了。”

閔行有些不好意思，起身給他續了杯氣泡水，順勢問道：

“說起來，你怎么又來這邊出差了？那個客戶談妥了？”

他扶著杯子，手指在杯壁上抹掉一圈水汽：

“妥了，北方人不像南方人那么有心思，你懂吧？南方人談生意，心思轉得彎彎繞繞的。北方人就直爽多了，講究的就是個效率。你有東西、你可以做、你做的好，行了，這生意就成了。唉，大多數時候呢，我其實還是更愿意和北方人做事兒。”

她佯裝生氣，瞪他一眼：

“你這是在歧視我們南方人嘍?”

他連忙擺手，Zippo被他塞回褲子口袋：

“也不算歧視啦，就事論事嘛~你看那些商業大佬，不大多是南方人？只不過我是北方人，所以不太擅長那些彎彎繞繞，心眼子也不夠，跟南方人合作經驗也不多。每次一想到要弄這些，我都腦袋疼，感覺腦子都快炸了。”

她無奈嘆氣，湊近了點，聲音軟下來：

“嗯，可惜我不是做商務的料，不然的話，也能幫你分擔一些。其實你要是有空，培養幾個新人也不錯。”

他擺了擺手，把桌上鐵簽子的尖頭往里推了推：

“算了算了，暫時還是別考慮擴張的事兒，還是先把底子打牢再說，不然想開人還得賠償。”

然后一笑，遞給她一只烤生蠔，殼上還冒著熱氣，蒜蓉混著海腥味鉆進鼻子里：

“好了好了，先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工作了，一提起來就腦袋大。好好的聚餐都能變成線下會議。“

“對了，你出去玩兒得怎么樣？我可是給你放了兩個月的假，這一兩周你去哪兒了？感覺如何呀？”

汪蘇瀧轉移話題道。

她把熱乎乎的生蠔送進嘴里，鮮甜在舌尖化開：

“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啦。就是好像看開了很多事，覺得好多事得現在、趕緊去做。你懂那種感覺嗎？總覺得自己再不做就來不及了。但是你要說做了有什么用、有什么非做不可的意義，我也說不出來。”

他皺眉：

“生蠔不錯，蒜蓉了可惜了。”

他抬頭看她，繼續安慰道：

“不用太擔心，跟快要結婚的女人聊天，話題總會這樣，旅游也容易讓人有這種感悟，各種buff疊在一起你就emo了，不過對你來說不是這壞事。”

他拿起桌上的氣泡水抿了一口。

她扭頭看他，海風有點冷，吹得她頭發亂飄，她只好試著一直把頭發別到耳后：

“說起來，你比我們大好幾歲，卻一直沒結婚，身邊也沒見有女朋友。難不成你以前受過情傷？”

他坦然點頭：

“是談過，后來分手了。從那以后，就覺得談戀愛也就那么回事兒。怎么，你那位新婚燕爾的朋友，她很憧憬愛情？”

海風更冷了，她把頭伏在膝蓋上，抱著腿：

“她說這就像在超市里買魚罐頭。“

他一臉疑惑：

“什么魚罐頭？”

閔行便把那些話又給汪蘇瀧復述了一遍。

他聽完，輕笑一聲：

“嗯......其實仔細想想，確實是這樣。”

閔行看著他，半開玩笑道：

“你那么愛聽情歌，一副為情所傷的樣子，我還以為你經歷過那種純粹美好的愛情呢。結果怎么你們一個兩個都這么現實？難道是因為我沒吃過愛情的苦，才覺得愛情都是烏托邦？”

他輕松地說：

“我當然也談過戀愛。不過我還好，不像你朋友似的，純粹為了過日子。”

他頓了頓，像在回憶，

“大概你朋友說的沒錯。你心里可能從沒真正裝下過誰，所以隨時能接待別人，隨時能讓誰住進你心里，也隨時能為誰付出一切。這是我們做不到的。所以有時候看著你，會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可能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也可能是出于一種疼愛和憐惜。”

她好奇起來：

“那......我有點想知道你那份愛情是什么樣的。你那么愛聽苦情歌，難道你的愛也很坎坷？你之前說苦情其實是自討苦吃，你也是自討苦吃嗎？”

他注視她的眼睛，海浪聲低低地拍著，快要和眨眼的頻率一致：

“我的愛情？”

他別過頭，目光落在遠處，像是陷入回憶，

“如果要說我前任的話，我們就是很平常的相愛。”

她安靜聽著，海風吹過，極目望去，分不清水里的燈塔和天上的月亮哪個是哪個。

”我們是初中在一起的。倆人小學、初中、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學，這也正常，這里教育資源相對封閉，十多年都同班的概率還是挺大的。因為彼此太過熟悉，青春期上來了又流行談戀愛，我們就順理成章在初中走到了一起。高中三年，感情也一直很好，然后一起考上了大學，一切都是普通人的戀愛軌跡。”

他聲音平淡，像在講城市地鐵規劃歷史。

“后來，她家經濟突然起飛。她也爭氣，拿了美國藤校的offer。一下子，我們倆的身世差距變得巨大。她父母早早拿了美國綠卡，催著她也去美國發展。可那時的我吊毛都沒有，就是個窮小子。我本來打算繼續深造，但又覺得在國內繼續讀書，可能奮斗十來年還是差她十萬八千里，還不如去打拼事業，剛好那幾年市場前景大，也有學長出來單干，于是我就拒了導師，出來創業了。”

“可惜，事業也沒有什么起色。雖說也賺了些錢，但跟她家比起來，簡直就是螞蟻和大象的區別。后來，我們就越走越遠。雖然還是在一起聊天，旁人看起來我們還像以前一樣，聊些東家長李家短，回憶回憶校園青春，但兩個人也心里清楚，其實，再也回不去了。只是沒有人開口提分手罷了。”

“后來，我們在一起也沒話說了。其實我也能理解，但是她那個時候能怎么說呢？總不能說’當初在一起時我們條件差不多，可現在咱倆身份地位不一樣了。’，說‘我現在其實看不上你了，我覺得自己該配個更高的男人。’”

“我和她走心，她和我不走心，她試著和我走心，我不知道該怎么和她走心。”

“她身邊都是分分鐘幾百萬上下的人，跟郭敬明拍《小時代》一樣。而我只是碰巧和她一起在十幾歲的時候坐在一棵大樹底下吃過一根冰棍而已。我最高大上的愛好也就是聽聽苦情歌、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看不到三十塊錢一本的書、周末去挑一場十九塊九的電影看，但這些，在她現在的生活圈子里，算個什么。”

“我們十幾歲時候，可以拿個SonyWalkman靠在石楠花樹下一起聽糾結倫的磁帶，想看MV就去租他的光碟，窩在她家沙發上看。可現在，我想看也只能充個VIP會員，她想看說不定就能見到糾結倫本人，說不定還能要個簽名，甚至參加活動吃個席就能遇到。”

“這種差距，哪是努力就能彌補的？”

“不過，我也知道她為我考慮了很多，偷偷做了很多。她父母其實早就不同意我們在一起了。但后來她還想讓我去美國做生意、謀生計。可我去了又能做什么呢？雖然他們家人沒明說，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們有著上位者的高傲和體面，不愿跟任何人撕破臉，也不會把任何事情做絕。我們都知道這段感情沒有未來，但總得有人說出口，總要有人做壞人、做絕情的那個人，既然她開不了口，那就我來吧。”

“故事就是這個樣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