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絲如同細密的銀針,穿透濃密的藤蔓縫隙,無情地打在林晚身上。寒意早已浸透骨髓,失血和饑餓帶來的眩暈感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她背靠著濕滑冰冷的巖壁,將昏迷不醒的小豆子緊緊護在懷中,用自己的身體盡可能遮擋著越來越密的雨絲。孩子滾燙的額頭貼著她的脖頸,那異常的高熱如同炭火,灼燒著她同樣冰冷的心。
手中的黝黑礦石沉重冰冷,既是唯一的武器,也是侵蝕她生命的負擔。她死死盯著平臺另一側那片被濃密藤蔓完全覆蓋的巖壁——那串陌生草鞋足跡消失的地方。每一滴雨落下的聲音,每一陣風掠過藤葉的窸窣,都讓她緊繃的神經如同拉到極限的弓弦。未知的窺伺者,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隨時可能落下。
時間在冰冷的雨幕中緩慢流逝。饑餓如同無數只螞蟻啃噬著胃壁,傷口的疼痛在潮濕中變得麻木又更加刺骨。小豆子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細微的、痛苦的嘶聲,小小的身體在林晚懷里不安地扭動,仿佛在與無形的病魔搏斗。
“撐住……小豆子……姐姐在……”林晚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她一遍遍低語,不知是在安慰孩子,還是在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意志。她摸索著用濕透的布條,蘸取巖石凹槽里積攢的冰冷雨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小豆子滾燙的額頭和干裂的嘴唇。清涼的水珠似乎帶來了一絲微弱的慰藉,孩子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瞬。
就在這近乎絕望的煎熬中,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異樣氣息,混合著冰冷的雨氣,悄然鉆入了林晚的鼻腔!
不是草木腐朽的濕霉味,不是深淵的水汽,也不是礦石的冰冷邪惡氣息。而是……一種極其清苦、帶著淡淡回甘的藥草香氣!這香氣,與深淵溶洞中那種散發熒光的苔蘚有些相似,卻又更加純粹、更加……熟悉!
孫大夫的藥堂!回春堂里常年彌漫的,就是這種混合了多種草藥的味道!
這突如其來的熟悉氣息,如同黑暗中劃過的微弱火星,瞬間點燃了林晚幾近熄滅的希望!她猛地抬起頭,不顧傷口的劇痛,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雨幕籠罩下的狹窄平臺!
香氣來源……在靠近她們爬出洞口的那一側巖壁下方!那里有一叢特別茂盛的、葉片肥厚、邊緣帶著鋸齒的不知名植物,在雨中顯得格外青翠。
林晚的心跳驟然加速!她掙扎著,用礦石支撐身體,一步一挪地靠近那叢植物。越是靠近,那清苦的藥香越是明顯!她不顧枝葉上冰冷的雨水和可能存在的尖刺,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撥開層層疊疊的肥厚葉片——
一個用深褐色油布包裹、約莫巴掌大小的扁平小包,正靜靜地躺在植物根部的腐殖質里!油布表面沾滿了泥水,卻依舊完好無損,那清苦的藥香正是從這包裹中散發出來的!
是藥!是救命的藥!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林晚的理智堤壩!她幾乎是撲過去,一把將那個油布小包抓在手里!入手微沉,帶著雨水的冰涼和泥土的濕潤。她顫抖著,用沾滿泥污和血漬的手指,急切地解開包裹的系繩。
油布散開,里面赫然是幾樣東西:
1.兩個小巧的竹筒:筒身光滑,塞著防水的軟木塞。林晚拔開一個塞子,一股更加濃郁、帶著薄荷般清涼氣息的藥香撲面而來!里面是細膩如膏狀的深綠色藥膏!她認得這種氣息,是孫大夫秘制的、對外傷止血生肌有奇效的“碧玉續斷膏”!另一個竹筒里,則是十幾粒散發著淡淡清香、如同綠豆般大小的褐色藥丸——提神補氣、吊命的“參苓保元丹”!這些藥,價值不菲,絕非尋常山民能有!
2.一小塊用油紙包裹的、深褐色的塊狀物:林晚剝開油紙,一股熟悉的、帶著焦香和微甜的氣息鉆入鼻孔——是壓縮的、用雜糧和糖漿制成的行軍糧!雖然粗糙,但卻是救命的能量!
3.一塊溫潤的白色玉牌:玉質普通,觸手微涼。玉牌正面,用極其簡潔卻蘊含某種道韻的線條,刻著一個古篆的“云”字。而在玉牌的背面,靠近邊緣處,用銳器極其潦草、卻力透玉背地刻著兩個小字:
“流云”!
流云?!
林晚的心臟如同被重錘狠狠擊中!流云城!錢管事口中商隊的目的地!這塊玉牌,還有這些珍貴的藥物和干糧……是那個留下草鞋足跡的神秘人留下的!他(她)不僅發現了這個平臺和洞口,還留下了救命的物資!而且,他(她)顯然知道她們的身份和處境!這“流云”二字,是暗示?是警告?還是……指引?
巨大的疑問如同藤蔓般纏繞上心頭。這神秘人是誰?是敵是友?如果是友,為何不現身?如果是敵,為何留下救命的藥物?他(她)與蜀山劍修是何關系?與流云城又有什么關聯?
然而,此刻小豆子痛苦而急促的呼吸聲,如同最緊迫的號角,容不得林晚深思。她立刻將玉牌塞進懷里最貼身的口袋,然后拿起那筒“碧玉續斷膏”,掙扎著回到小豆子身邊。
她小心翼翼地解開孩子額頭上早已被雨水和血污浸透的舊布條。傷口在潮濕和高熱下,邊緣紅腫得更加厲害,甚至隱隱有黃水滲出,散發著不祥的氣息!林晚的心猛地揪緊!感染了!必須立刻處理!
她用雨水反復清洗自己的雙手和傷口周圍的皮膚,然后挖出一點清涼碧綠的藥膏,極其輕柔、均勻地涂抹在小豆子額頭的傷口上。藥膏接觸傷口的瞬間,孩子痛苦扭動的身體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緊蹙的眉頭也稍稍舒展。那清涼的氣息仿佛帶著神奇的安撫力量。
接著,她又取出一粒“參苓保元丹”,用雨水小心化開,一點點喂進小豆子口中。丹藥帶著清苦的香氣,孩子無意識地吞咽著。
處理完小豆子,林晚也給自己身上幾處較深的傷口涂抹了藥膏。清涼的感覺瞬間驅散了傷口的灼痛和麻木,帶來一種久違的舒緩。她又掰下一小塊壓縮干糧,放進嘴里艱難地咀嚼。粗糙的口感帶著微甜,雖然難以下咽,但落入空空如也的胃里,立刻化作一股微弱卻真實的熱流,驅散了一些刺骨的寒意和眩暈感。
藥物和食物的力量,如同甘霖滋潤了干涸的土地,讓林晚瀕臨崩潰的身體和精神都得到了一絲寶貴的喘息。她靠回巖壁,將小豆子重新摟緊,感受著藥膏帶來的清涼和干糧帶來的微溫,疲憊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來,但這一次,絕望的冰冷中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光。
雨,漸漸小了。灰蒙蒙的天光似乎亮了一點點。深淵下的水汽翻涌,在絕壁間形成飄渺的云霧。
就在林晚精神稍稍松懈,意識開始模糊之際——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劍鳴,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穿透雨幕和云霧,直抵她的靈魂深處!
不是來自下方深淵溶洞的方向!而是……來自她們爬出的那個隱蔽洞口之內!
這劍鳴……與之前指引她、又拒絕她靠近的玄青古劍的嗡鳴如出一轍!但這一次,不再是指引,不再是孤高的拒絕,而是……一種帶著急切、憤怒和強烈警告意味的震顫!仿佛沉睡的兇獸被驚醒,發出了威脅的低吼!
林晚猛地睜開眼,心臟狂跳!她警惕地望向那個被藤蔓半遮掩的黑黢黢洞口!劍鳴警告?洞內發生了什么?難道那些暗紫色的藤蔓追出來了?還是……那個被蜀山劍修封印在裂縫深處的“魔物”……蘇醒了?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黝黑礦石,冰冷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背上的小豆子似乎也被這無形的劍意驚擾,不安地哼唧了一聲。
劍鳴聲持續著,越來越清晰,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鋒銳感。林晚的目光死死鎖定著洞口,全身肌肉緊繃,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未知的危險,似乎正從她們剛剛逃離的地獄深處,悄然蔓延上來。
而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平臺另一側、那片藤蔓覆蓋的巖壁上方,極其高遠、幾乎被云霧完全遮蔽的崖壁頂端,一道極其模糊的青色身影,如同幻影般一閃而逝,瞬間消失在茫茫霧氣之中!
是那個留下草藥和玉牌的神秘人?他(她)在監視?還是在……等待什么?
藥香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玉牌緊貼著胸口傳來微涼的觸感,懷中的小豆子呼吸稍穩。然而,洞內傳來的警告劍鳴和崖頂一閃而逝的青影,卻如同交織的鎖鏈,將剛剛獲得一絲喘息的林晚,再次拖入了更加復雜、更加兇險的迷霧之中。前路未卜,危機四伏,這絕壁之上的孤島,絕非安全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