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光滑的地板透過薄薄的絲質睡袍傳遞著寒意,周曉曉赤腳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緊緊摳著冰涼的玻璃。
窗外露臺上,陳默那孤寂而沉重的背影,如同冰冷的山巒,無聲地宣告著此地的絕對主權。
那句“既然死不了,就安分待著”的話語,像無形的鎖鏈,瞬間勒緊了她的心臟。
恐懼,恨意,還有那絲荒謬的、因前世血契而生的羈絆感,在她胸腔里激烈沖撞。
她猛地轉身,逃離那令人窒息的視線范圍,腳步踉蹌地沖進連接著臥室的寬敞衣帽間。
巨大的衣柜采用隱藏式設計,光滑的黑色面板反射著頂燈冷白的光線,將空間切割得更加冷硬空曠。
空氣里是高級木材和皮革混合的、極其淡雅的冷香,沒有一絲屬于“家”的煙火氣。
周曉曉的目光慌亂地掃過。
左側一整排衣柜門無聲滑開,里面整齊懸掛著清一色的男士衣物——昂貴的定制西裝、剪裁利落的襯衫、質地精良的休閑裝……全是屬于陳默的冰冷色調和尺寸。
她的心沉得更深,難道……昨晚真的是他……
就在這時,她的視線猛地定格在右側角落一個稍小的、單獨隔開的衣櫥區域。
那里面,懸掛著幾件嶄新的女裝,風格簡約,但明顯是她的尺碼。
旁邊還有疊放整齊的內衣褲,標簽都未曾拆下。
而在衣櫥下方一個半透明的收納格里,她看到了自己那件沾滿灰塵和干涸血跡、被揉成一團的禮服裙!
像一件被丟棄的罪證。
周曉曉的臉瞬間燒了起來!羞憤如同火焰,瞬間壓過了恐懼!
她沖過去,一把抓起那件刺眼的禮服裙,布料上凝固的暗紅污漬和刺鼻的味道刺激著她的神經。
誰給她換的衣服?!是誰?!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的開門聲從衣帽間入口處傳來。
周曉曉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轉過身,將那件臟污的禮服裙死死抱在胸前,像最后的遮羞布,她驚恐地看向門口。
陳默不知何時已從露臺進來,正斜倚在衣帽間入口的門框上。
他已經掐滅了煙,身上那股極淡的煙草味被室內的冷香覆蓋。
黑色絲質襯衫的領口依舊隨意敞著,露出清晰的鎖骨線條,袖口挽至手肘,小臂肌肉線條流暢而蘊含力量。
他高大的身影幾乎堵住了整個入口,帶來沉重的壓迫感。
他的目光平靜無波,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先是掃過她緊抱著臟衣服、指關節用力到發白的雙手,再緩緩上移,落在她因羞憤和驚恐而漲得通紅的臉上,
最后,定格在她身上那件寬大得幾乎罩住她整個身體的白色絲質睡袍上。
“傭人換的。”
陳默的聲音低沉響起,打破了衣帽間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沒有絲毫波瀾,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周曉曉緊繃的神經。
傭人?
不是他?
這個認知讓周曉曉緊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瞬,但隨即更深的屈辱感涌了上來。
即使是傭人……那也是在他授意之下!她在他面前,連最基本的隱私和尊嚴都蕩然無存!
“我的衣服呢?”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帶著無法掩飾的憤怒和尖銳,
“還有我的手機!我要離開這里!現在!”
陳默的視線依舊鎖在她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審視。
他像是沒聽到她憤怒的質問,只是微微側了側頭,目光越過她,落在那個放著嶄新女裝的衣櫥上。
“那些是給你準備的。”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
“穿上。出來吃早餐。”
說完,他甚至不再看她一眼,轉身離開了衣帽間入口。
腳步聲在空曠的起居室里響起,漸行漸遠。
周曉曉僵在原地,抱著那件臟污的禮服裙,如同抱著自己破碎的自尊。
巨大的無力感和被徹底掌控的憤怒,幾乎讓她窒息。
她看著那幾件嶄新卻陌生的衣服,只覺得每一件都像是量身定做的囚服。
最終,身體的冰冷和饑餓感戰勝了屈辱。
她咬著唇,胡亂地抓起一套看起來最簡單的米白色羊絨針織衫和同色系的長褲,像完成一項屈辱的任務般,迅速換掉了那件寬大的睡袍。
柔軟的羊絨觸感溫暖舒適,尺寸完美貼合,卻無法驅散她心底的冰冷。
她沒有碰那些嶄新的內衣,只是將換下的睡袍胡亂塞進角落。
當她低著頭,腳步沉重地走出衣帽間時,一股極其誘人的食物香氣,混合著濃郁的咖啡味道,絲絲縷縷地飄了過來。
她怔住了。
巨大的開放式廚房區域,明亮的頂燈將流理臺照得一塵不染。
陳默背對著她,站在灶臺前。他身上系著一條……深灰色的、明顯是男款但看起來極其違和的圍裙。
他微微低著頭,正專注地……煎蛋?
滋滋的油聲在安靜的室內顯得格外清晰。
旁邊的小鍋里,溫熱的牛奶正冒著細小的氣泡。
烤面包機“叮”的一聲輕響,兩片烤得恰到好處的吐司彈了出來。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流理臺光滑的大理石臺面上,也落在他寬闊的背上。
這一刻,那個在陸家宴會廳里冷酷宣示主權、在廢棄倉庫中如同殺神降臨、在血月回溯里背負沉重契約的“活閻王”,
似乎被這煙火氣柔和了棱角,變得……陌生而虛幻。
周曉曉站在起居室邊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陳默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存在。
他沒有回頭,只是動作流暢地將煎得邊緣焦脆、中心溏心的太陽蛋鏟起,放在旁邊一個潔白的骨瓷盤里。
旁邊已經擺好了烤好的吐司和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
接著,他又拿起另一個盤子,同樣放上煎蛋和吐司。
“過來。”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詭異的、充滿煙火氣的寧靜,依舊帶著命令的口吻,卻似乎少了些冰寒。
周曉曉遲疑著,腳步像灌了鉛。
她走到巨大的島臺前,在離陳默最遠的一個高腳凳上坐下。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推到自己面前的那份早餐上——金黃的煎蛋,焦香的面包,溫熱的牛奶。
簡單,卻散發著誘人的、屬于“家”的溫暖氣息。
這感覺太不真實了。
陳默解下圍裙,隨意地搭在椅背上,在她對面的高腳凳坐下。
他拿起刀叉,動作優雅地切割著盤中的煎蛋,仿佛剛才在廚房忙碌的是另一個人。
空氣里只剩下餐具偶爾觸碰瓷盤的輕微聲響。
周曉曉低著頭,機械地用叉子戳著盤子里的煎蛋,毫無食欲。
無數的問題在她腦海里翻騰,關于詛咒,關于前世,關于他的目的……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一個字也問不出來。
“吃飽。”
陳默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一絲不茍。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周曉曉身上,恢復了慣有的冰冷和穿透力。
“然后,跟我去書房。關于你,我們需要談談。”
周曉曉猛地抬起頭,撞進陳默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前世的血光,靈魂被撕裂的痛楚,再次清晰地涌上心頭!
“談?”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帶著尖銳的諷刺,
“談什么?談我是怎么被當成祭品,被釘上那個該死的詛咒?還是談你眼尾那顆用我血淚換來的痣?!”
她指著陳默眼尾那顆在明亮光線下依舊清晰可見的淚痣,指尖因為憤怒而顫抖。
陳默的眼神驟然一沉!如同寒潭瞬間凝結成冰!周圍的空氣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度。
他放在島臺桌面上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周曉曉被他瞬間釋放的冰冷氣場懾得心頭一悸,但巨大的悲憤和委屈讓她豁出去了。
“陳默!你告訴我!你把我關在這里到底想干什么?!是……看著我像個怪物一樣被詛咒折磨,讓你覺得很有趣?!”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聲音里充滿了絕望的控訴,
“你知不知道每一次空間跳躍,我的靈魂都像被放在火上烤?!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陳默的聲音低沉地響起,清晰地打斷了她歇斯底里的控訴。
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重量,瞬間壓下了周曉曉所有的聲音。
他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東西,有冰冷的審視,有被冒犯的慍怒,
但最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絲極其隱晦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波瀾。
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帶來沉重的壓迫感。
“所以,吃飽。”
他重復道,語氣不容置疑,目光掃過她幾乎沒動過的早餐,
“你需要體力。書房,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