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縣令斷案——牙司擒兇與古鎮安
董建紅剛把英英哄睡著,縣衙的快馬就踏碎了晨露,馬蹄鐵敲在青石板上的脆響,一路從巷口傳到院里。楊永革正幫王老太修補被撞歪的院門,抬頭就看見董縣令的轎子停在巷口,皂隸們分列兩旁,肅殺之氣把剛升起的日頭都壓得淡了幾分。
“爹,您怎么親自來了?”董建紅迎上去,看見父親掀開轎簾,眉頭擰成個川字,手里還攥著那枚刻著“英”字的銀鐲——正是昨夜她讓人送去縣衙的證物。
董縣令沒先說話,目光掃過院里的租客們:張鐵匠的鐵砧還沾著露水,李木匠的墨斗擺在石桌上,老劉的糖人擔子就靠在墻根。他突然頷首:“昨夜辛苦諸位了。建紅說,是這院子的人合力追出了線索?”
楊永革趕緊拱手:“縣令大人謬贊,都是街坊該做的。只是那拍花子的還沒審出根由,不知英英是否還有同黨?”
董縣令走進屋,把銀鐲放在桌上,指尖敲著桌面,節奏沉穩得像打更:“拍花子的無非兩種路數——若是本地蟊賊,定會先把孩子藏去牙司,那里人多眼雜,易混過關,再尋買主;若是外路來的,必走三條官道:往南去蘇州,往北去淮安,往西去滁州。”
他看向捕頭,聲音陡然轉厲:“趙捕頭!你帶三十人,分三路守官道,凡有拉車帶麻袋的、攜帶十五六歲女童的,一律攔下盤查,可疑者先帶回縣衙!記住,要快,馬快不夠就牽我府里的良駒!”
“是!”趙捕頭抱拳,轉身就往外走,靴底踏在地上的聲音像擂鼓。
董縣令又看向另一名捕快:“錢捕頭,你帶二十人,去查遍城里所有牙司,尤其是專做人口買賣的‘活計行’。告訴牙行掌柜,半個時辰內,把近日收的‘貨’都帶出來,有敢藏匿的,以同罪論處!”
“屬下遵命!”錢捕頭領命,揮手帶衙役往城東去——那里是古鎮牙司聚集的地方,三教九流混雜,最是藏污納垢。
楊永革聽得心頭一震——這縣令斷案,竟像他核租賬一樣條理分明,哪路該查,派多少人,都算得清清楚楚。他忍不住插了句:“大人,那牙司會不會提前轉移孩子?”
董縣令笑了,眼里閃過一絲銳光:“我早讓人盯著了。這些牙行掌柜精得很,見官差圍過來,定會先想著保自己,哪敢貿然轉移?再說——”他指了指英英的小襖,“這孩子穿的粉襖子是新做的,針腳特別,牙司里若有相似的,一眼就能認出來。”
董建紅突然想起什么:“爹,要不要讓英英去認人?她或許見過那販子的同伙。”
“不必,”董縣令搖頭,“孩子受了驚嚇,讓她歇著。你去取些碎銀子,若在牙司找到相似的女童,先把人帶回,問她們認不認識那耳后有痣的男人。”他看向楊永革,“楊掌柜,你對古鎮熟,跟錢捕頭去牙司看看?”
楊永革趕緊應下,心里卻有點發怵——那些牙司他平時避之不及,里面的掌柜個個油滑得像泥鰍,說話都帶著三分假。
一、牙司里的暗流:粉襖與銀鐲
城東的牙司街像條扭曲的蛇,巷子窄得兩人并排走都嫌擠,兩側的門臉掛著“良駒”“細布”的幌子,實則不少做著人口買賣的勾當。錢捕頭帶著衙役堵住街口時,幾家牙司的門“吱呀”一聲關了半扇,門縫里的眼睛像受驚的鼠。
“都給我開門!”錢捕頭一腳踹在“福順行”的門板上,“縣令有令,查近日收的女童,敢不開門的,先砸了你的招牌!”
門“嘩啦”開了,掌柜的是個瘦高個,臉上堆著笑:“官爺辛苦,小的這就把人都叫出來——都是正經人家的丫頭,來尋活計的。”
院里站著四五個女孩,都低著頭,衣衫舊得發灰。楊永革一眼掃過去,沒看見穿粉襖的,心里剛沉下去,就聽見個女孩的啜泣聲——她懷里緊緊抱著塊布,露出的邊角正是英英襖子上的蝴蝶繡紋。
“那女孩!”楊永革指著她,“把懷里的布拿出來!”
女孩嚇得一哆嗦,布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粉襖——果然和英英的一模一樣,只是少了只袖子,像是被撕扯過。“這襖子哪來的?”錢捕頭厲聲問。
女孩哭得說不出話,旁邊的掌柜趕緊打圓場:“是……是前日個一個灰衣男人送來的,說這丫頭是他遠房侄女,托小的給尋個好人家……”
“灰衣男人是不是耳后有痣?”楊永革追問。
女孩猛地抬頭,眼里閃著光:“是!他……他還給我聞過一個香盒子,我就啥也不知道了,醒來就在這了!”
楊永革心里的石頭落了一半——找到一個,就說明英英說的是真的,那販子果然把孩子往牙司送。他掏出董建紅給的碎銀子:“姑娘,別怕,我們是來救你的。你還見過其他被拐的女孩嗎?”
女孩指了指后院:“還有……還有兩個,被關在柴房里,說要等湊齊五個,一起往南送。”
錢捕頭一揮手,衙役們沖進后院,很快帶出兩個女孩,一個抱著膝蓋哭,一個咬著唇瞪著眼,眼里全是恨。“搜!”錢捕頭下令,衙役們翻箱倒柜,在柴房的地窖里找出個麻袋,里面裝著幾件孩子的衣裳,還有個空了的香粉盒——和楊永革在黑松林撿到的一模一樣。
“掌柜的,”錢捕頭拍著他的臉,“這男人叫啥?住哪?什么時候來取人?”
掌柜的腿一軟跪在地上:“小的真不知道啊!他就說三日后再來,給小的五兩銀子……”
二、官道截殺:麻袋里的真相
牙司這邊有了眉目,官道上的趙捕頭也傳來消息——在往蘇州的官道上,截住了一輛馬車,車夫神色慌張,車廂里的麻袋動個不停。
楊永革跟著錢捕頭趕過去時,趙捕頭正讓人把麻袋解開,里面滾出個男孩,約莫十歲,嘴里還塞著布。“這不是拍花子的拐的女孩啊?”有衙役嘀咕。
趙捕頭卻盯著車夫:“你這麻袋里裝的啥?為何遮遮掩掩?”
車夫支支吾吾:“是……是給蘇州親戚帶的土產……”
“土產會動?”趙捕頭一腳踹在馬車上,車廂板“哐當”響,從縫隙里掉出個銀鎖,上面刻著“安”字。“這鎖哪來的?”
男孩突然掙扎著指向車夫:“他……他是那灰衣男人的同伙!昨天在客棧,我聽見他們說,先送男孩去淮安,女孩湊齊了走水路!”
楊永革心里一驚——原來這販子不止一個,還分兩路運孩子!他趕緊讓人給縣衙送信,讓董縣令再派些人去查水路。
趙捕頭審車夫審出了更多:那耳后有痣的男人叫麻三,是滁州來的慣犯,專在周邊古鎮拐孩子,同伙有五人,分工看風、運人、聯絡買家。這次本想拐五個女孩、三個男孩,湊齊了往江南賣,那邊大戶人家愛買童仆。
“他們在哪接頭?”趙捕頭把刀架在車夫脖子上。
“在……在城西的破廟里,今……今晚子時……”
三、五兩銀子的誘餌:引蛇出洞
董縣令在縣衙聽完匯報,手指在地圖上敲了敲:“破廟?正好,給他設個局。”他讓人把牙司的掌柜放回去,只悄悄跟著,“你去告訴麻三,說孩子湊齊了,讓他帶銀子來取,就說有個蘇州的買家急著要,能多給五兩。”
掌柜的哪敢不從,哆哆嗦嗦去了破廟。楊永革跟著衙役埋伏在廟外的草堆里,聽著里面的動靜——先是掌柜的報信,接著是個粗嗓子罵罵咧咧:“那丫頭片子真麻煩,跑了一個,還得再找!”
“麻三!”楊永革心里默念,果然是他。
“怕啥,”麻三的聲音帶著得意,“這古鎮的人傻得很,等拿到錢,再拐兩個補上!”
就在這時,董縣令讓人放了支信號箭,“咻”地劃破夜空。埋伏的衙役們一擁而上,破廟里的五個同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按在地上捆了個結實。麻三想翻墻跑,被趙捕頭一腳踹下來,耳后的黑痣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搜身!”董縣令下令,衙役從麻三懷里摸出個錢袋,里面果然有五兩銀子,還有張紙條,記著買家的地址和價格——女孩十兩,男孩八兩。
“喪盡天良!”董縣令把紙條拍在麻三臉上,“你可知這些孩子里,有當年守邊關的王將軍之女?有滁州知府的遠房侄女?”
麻三的臉瞬間白了——他哪知道拐的是官宦人家的孩子,還以為都是普通民女。
四、開刀問斬:古鎮的警示
審清了案情,董縣令下令:麻三為首,拐賣孩童十余人,其中兩人被虐待致死,按律當斬;其余同伙,杖責四十,流放三千里;牙司掌柜知情不報,打三十大板,查封牙行。
行刑那天,古鎮的人幾乎都去了城外的法場。王老太抱著英英,指著跪在斷頭臺上的麻三:“英英你看,壞人是沒有好下場的。”英英攥著銀鐲,眼里沒有了恐懼,只有平靜。
楊永革站在人群里,看著董縣令擲下令牌,“斬”字落地的瞬間,他突然覺得這古鎮的天好像亮了許多。張鐵匠碰碰他的胳膊:“楊掌柜,你說這以后,咱巷子里的孩子是不是能放心玩了?”
“能,”楊永革點頭,“縣令說了,以后每月派衙役在巷子里巡邏,再設個‘保甲’,每家出個人輪流看孩子。”他想起昨夜董建紅說的,父親要在古鎮設“義學”,讓窮人家的孩子也能讀書,還教他們辨認拍花子的伎倆。
行刑結束,人群散去時,楊永革看見錢捕頭帶著那幾個被救的孩子,往縣衙走去——董縣令說要給他們找家人,找不到的,就留在縣衙當雜役,也算有個歸宿。
那穿粉襖的女孩回頭看了眼古鎮,突然對著楊永革的方向鞠了一躬。他心里一暖,突然明白董縣令為何要在法場行刑——不是為了嚇唬人,是為了告訴所有人:這古鎮的孩子,一個都不能少;這世道的公道,一分都不能讓。
五、餃子再沸:院子里的新生
回到院子時,董建紅正帶著租客們打掃,張鐵匠給門軸上了油,李木匠修好了被撞壞的石獅子,老劉的糖人擔子前圍了群孩子,他正教孩子們唱:“遇生人,莫搭話,香粉甜糕咱不拿……”
王老太端來熱騰騰的餃子,還是韭菜雞蛋餡的,只是這次多了好幾盤,分給街坊們吃。“多虧了縣令大人,”她給董建紅夾了個餃子,“也多虧了你們這些好心人。”
董建紅笑著擺手:“要謝就謝這院子里的人,若不是楊永革發現腳印,張鐵匠他們幫忙追,哪能這么快抓到人?”
楊永革啃著餃子,看著院里嬉鬧的孩子——英英在教大家跳皮筋,被救的女孩在幫老劉捏糖人,連平時總板著臉的趙捕頭,都蹲在地上給孩子們講抓賊的故事。
他突然掏出那本租賬,翻到最后一頁,提筆寫下:“永樂某年某月,捕拍花子麻三,救孩童五人。此功,非一人之力,乃全巷之德。房租可欠,人心不可欠。”
董建紅湊過來看,笑著在后面加了句:“餃子要常煮,人心要常暖。”
陽光穿過槐樹葉,落在賬本上,把字跡曬得暖暖的。楊永革知道,這古鎮的日子,不會永遠太平,但只要這院子里的人還像現在這樣,攥著彼此的手,再黑的陰影,也擋不住餃子蒸騰的熱氣,擋不住孩子清脆的笑聲。
就像董縣令說的:“為官者,守一方土;為民者,聚一方心。心齊了,再兇的惡狼,也闖不進這古鎮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