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雙糧到縣——三十斤的歡喜與倉底的余溫
入秋的風(fēng)帶著麥香掠過縣城,楊永革站在城樓上,望著遠(yuǎn)方揚起的塵土——那是去外地買糧的車隊回來了,車轍里還沾著他鄉(xiāng)的泥,卻已載滿了沉甸甸的希望。幾乎是同時,城南傳來更響亮的馬蹄聲,黃綢裹著的旗子在風(fēng)中舒展,上面“奉旨運糧”四個大字晃得人睜不開眼。
“大人!皇上的糧隊也到了!”虎頭氣喘吁吁地跑上來,手里還攥著封驛差剛送的信,“足足三百馬車,說是皇上看了您的奏折,特批的!”
楊永革展開信紙,皇上的朱批龍飛鳳舞:“百姓為天,糧為根本,著即發(fā)糧,勿使一人受餓?!彼研偶埌丛诔谴u上,指尖劃過“勿使一人受餓”六個字,突然覺得眼眶發(fā)燙——從分地到攤派,從開倉到請旨,這一路的難,終究沒白費。
一、雙糧臨門:縣城的沸騰
糧隊進(jìn)城時,百姓們自發(fā)地站在路邊,手里捧著空麻袋,眼里的淚混著笑。去外地采購的車隊先到,車夫們跳下車,扯開麻袋,露出飽滿的糙米,空氣里頓時彌漫著新糧的清香;緊接著,皇家糧隊的馬夫勒住韁繩,車廂上的銅鎖“咔噠”打開,白花花的精米滾出來,看得人直咽口水。
“是皇上的糧!”有老人跪在地上磕頭,“皇上還記得咱們這些小老百姓!”
“還有楊大人買的糧!”孩子們圍著外地糧車轉(zhuǎn)圈,“這下能吃飽飯了!”
楊永革讓人在糧倉前搭了三個臺子:一個發(fā)皇家精米,一個發(fā)外地糙米,還有一個登記名冊——他早讓人把全縣戶籍重新造冊,哪家?guī)卓谌?,該領(lǐng)多少糧,都記得清清楚楚。
“聽好了!”他站在高臺上喊話,聲音被風(fēng)送得很遠(yuǎn),“每戶按人頭算,一口人五斤,最多三十斤,不準(zhǔn)多領(lǐng)!剩下的糧食入倉存著,防備冬春再鬧饑荒!”
百姓們齊聲應(yīng)著,排著隊往前挪,手里的麻袋越來越沉,臉上的笑卻越來越亮。王老漢領(lǐng)了三十斤糧,掂量著說:“夠吃倆月了!等秋收了,就不用再麻煩大人了!”
李寡婦抱著孩子,領(lǐng)完糧又折回來,非要把自己繡的帕子塞給楊永革:“大人,沒啥謝的,這帕子您擦擦汗。”
二、富戶的冷眼與百姓的熱腸
富戶們也來看熱鬧,卻站在遠(yuǎn)遠(yuǎn)的茶攤下,臉上沒什么笑。周員外看著百姓們領(lǐng)糧,捻著胡子哼了聲:“皇上的糧,憑啥只給窮鬼?我們交的三百兩銀子,可沒少一分!”
李老板附和:“就是!精米都給了他們,我們這些出錢出力的,倒成了外人?”
這話被旁邊的王婆聽見了,她剛領(lǐng)了三十斤糧,轉(zhuǎn)身就懟:“周員外您家糧倉里的糧,夠吃十年的;李老板您鋪子里的米,漲到十文錢一斤。我們這些人,前陣子差點餓肚子,領(lǐng)點皇上的糧,礙著您啥了?”
富戶們被噎得說不出話,看著百姓們扛著糧往家走,有的還互相幫著抬,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扎了下。有個年輕的布莊老板突然說:“要不……咱們也捐點布?天冷了,給百姓做件棉衣?”
周員外瞪了他一眼:“捐?再捐下去,家底都空了!”但他的聲音小了些,眼神也飄向了領(lǐng)糧的隊伍——他看見自己的佃戶領(lǐng)了糧,正對著縣衙的方向作揖,嘴里念叨著“謝謝楊大人,謝謝周員外”。
“他們……還念著我?”周員外愣住了,他以為佃戶們早恨死他了。
三、三十斤的規(guī)矩:不多領(lǐng)一粒
發(fā)糧的秩序好得出奇,沒人插隊,沒人多要,連孩子都知道“按名冊領(lǐng)”。有個外鄉(xiāng)來的貨郎,想冒充本縣人領(lǐng)糧,剛站到隊里,就被旁邊的百姓指認(rèn)出來:“他不是咱縣的!我沒見過他!”
貨郎紅著臉想辯解,虎頭走過來,客客氣氣地說:“大哥,外鄉(xiāng)的朋友要是沒糧了,我個人給您兩斤,但是公家的糧,得先緊著本縣百姓,您多擔(dān)待。”
貨郎接過糧食,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們縣的規(guī)矩,真嚴(yán)。”
最讓人動容的是城西的陳婆婆,她瞎著眼,讓鄰居領(lǐng)著來領(lǐng)糧,登記的衙役按規(guī)矩給了三十斤,她卻非要退回五斤:“我一個老婆子,吃不了那么多,給更需要的人家吧。”
楊永革聽說了,讓人把那五斤糧送到了剛生了孩子的張家,還特意囑咐:“陳婆婆的糧,記在我賬上,我私人給她補上?!?/p>
他知道,這三十斤糧不僅是糧食,更是規(guī)矩——讓百姓知道,官府辦事公平,不會偏袒誰;也讓他們明白,糧食來得不易,要懂得珍惜,懂得分享。
四、倉底的余溫:存糧里的遠(yuǎn)慮
三天后,糧發(fā)得差不多了,糧倉里還剩下不少。楊永革讓人盤點,皇家精米剩了五十石,外地糙米剩了八十石,加起來夠全縣人吃一個月。
“這些糧,得好好存著?!彼麑Z官說,“把糧倉重新修葺下,地上鋪木板,墻上糊石灰,別讓受潮發(fā)霉。再派兩個人日夜看守,除了我和巡撫大人的手令,誰也不準(zhǔn)動!”
糧官不解:“大人,秋收眼看就到了,新糧下來,這些存糧怕是用不上了吧?”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睏钣栏镏钢巴獾脑?,“今年雨水多,萬一秋收不好呢?冬春要是再鬧雪災(zāi)呢?存糧就是底氣,有了它,百姓心里才不慌。”
他讓人把存糧的賬目抄了三份,一份貼在糧倉門口,讓百姓們都能看見;一份送巡撫衙門備案;還有一份自己收著,時不時拿出來核對——他不想讓這些糧食變成某些人手里的私產(chǎn),更不想讓“存糧備荒”變成一句空話。
五、民心如糧:沉甸甸的信任
糧食安定了人心,縣城里的活計也多了起來。男人們忙著收割地里的莊稼,女人們在家舂米磨面,孩子們在打谷場上追逐,連平時總唉聲嘆氣的富戶們,見生意好了,臉上也有了笑。
周員外讓人把自家的糧倉也打開了,按平價賣糧,還特意囑咐:“給楊大人留十石精米,就說是……我謝他的。”
李老板的糧鋪重新開張,門口掛著塊新牌子:“平價售米,童叟無欺”,掌柜的喊得比誰都?xì)g。
楊永革看著這一切,突然明白:治理縣城就像存糧,不能只看眼前的飽暖,得想著長遠(yuǎn)的饑荒;不能只靠強硬的手段,得讓百姓心里有盼頭。那三十斤糧,看似不多,卻像顆定心丸,讓百姓知道,官府不會不管他們;那倉底的余糧,看似多余,卻像道護(hù)身符,讓全縣人都有了應(yīng)對危難的底氣。
夜里,他躺在榻上,聽著董建紅輕輕哼著歌謠,肚子里的兩個小家伙似乎也在跟著動。窗外的月光照進(jìn)來,落在墻上的戶籍冊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一張張鮮活的臉——他們的笑,他們的盼,他們沉甸甸的信任,比任何糧食都珍貴。
他想起皇上的朱批,想起百姓的作揖,想起富戶們松動的態(tài)度,突然覺得,這縣令當(dāng)?shù)迷倮垡仓盗?。因為他知道,自己種下的不只是糧食,更是希望;收獲的不只是民心,更是一個縣城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奈磥怼?/p>
糧倉的門虛掩著,晚風(fēng)吹進(jìn)去,帶著新糧的香氣,拂過倉底的余糧,留下一片暖暖的余溫——那是日子的溫度,是人心的溫度,是一個縣令用真心換來的,最踏實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