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安和“瘋冬賽”——驢賽堆雪,兔賽藏瓜,糖豆藤下暖雪窩
冬至的雪剛給安和縣蓋了層厚被,村東的曬谷場就先冒了“瘋氣”——不是雪落的靜,也不是灶煙的暖,是老驢叼著把掃帚往場中央跑時,蹄子踢飛的雪沫子混著糖豆香,是兔子扛著個小筐往雪堆里鉆時,筐沿晃出的瓜干碎混著哈氣白,連場邊老槐樹的枝椏上,都落滿了學童們扎的草編小旗,風一吹“嘩啦”響,活像給這場“瘋冬賽”扯了副彩頭。
這事的由頭,是前兒楊安和鄰村的狗蛋打雪仗。狗蛋堆了個半人高的雪人,插著胡蘿卜鼻子喊“俺這是雪將軍”,楊安蹲在雪地里急得直哭,老驢路過用腦袋蹭他的臉,竟叼著他的小手往雪堆旁拽——是想幫他堆個更氣派的。董建紅往灶膛添柴時瞅見了,隔著院墻喊:“堆啥不比?咱辦個‘冬賽’!堆雪人、藏瓜干,贏了給驢大人掛紅綢!”沒成想這話被路過的周員外聽見了,當天就扛著塊紅綢子往場里跑,綢子上還用金線繡了個歪歪扭扭的“瘋”字,說是“冠軍標”。
頭場賽是“驢賽堆雪”。參賽的除了老驢,還有鄰村趕來的老黃牛(上次拉磨輸了不服氣)、張屠戶家的大黑狗(見熱鬧就湊),連學堂的老秀才都拎著個小泥壺蹲在雪地里——說是要堆個“雪先生”。老驢見眾人圍著雪堆搓手,竟用蹄子扒了扒場邊的草垛,叼出捆干稻草往雪堆旁放,又往西施鋪的方向“嗷”地叫了聲。西施紅著臉端著個陶碗跑過來,碗里是剛熬的糖稀:“驢大人要粘雪人?”老驢用嘴叼著陶碗往雪堆上抹,抹得雪塊粘得牢牢的,仨小驢駒跟在后面,用嘴叼著雪團往堆上摞,摞得歪歪扭扭,倒像給雪人搭了層“雪裙擺”。
狗蛋的爹蹲在一旁看直樂:“俺們堆雪人用胡蘿卜,你們用糖稀?”楊永革往雪堆上插了根柳木棍當“旗桿”:“粘得牢!還甜!”正說著,老黃牛“哞”地叫了聲,用腦袋往雪堆上撞,撞得雪沫子紛飛,竟堆出個圓滾滾的雪身子。老驢見了不慌,叼著塊藍布(周員外給的舊綢子)往雪頭上一蓋,又往布上粘了顆金糖豆當“帽頂”——活脫脫一個“雪驢官”,比老黃牛的“雪疙瘩”體面十倍。學童們拍著手喊“驢大人贏啦”,楊安舉著顆糖豆往雪驢官嘴里塞,塞得雪塊上沾著糖渣,逗得狗蛋也湊過來摸:“這雪人咋還帶甜的?”
剛比完堆雪,兔子就扛著個小筐往場邊的雪松林跑,筐里裝著劉老栓曬的南瓜干、冬瓜干,還有幾塊西施腌的糖瓜,跑一路掉一路,瓜干碎落在雪地上,像撒了串黃瑪瑙。它把筐往松樹下一放,用爪子往雪地里扒坑,扒得雪沫子濺滿臉,往坑里塞了塊南瓜干,又用松針往坑上一蓋——松針和雪一個色,不細看壓根找不著。參賽的是鄰村的灰兔(上次藏豆輸了想扳回)、火狐的狐貍崽(跟著湊趣),還有二柱家的小花貓(見兔子扒坑就跟著扒)。
藏完了瓜干,該“尋瓜干”了。鄰村灰兔往樹洞里扒,扒了半天只找出塊自己藏的冬瓜干;狐貍崽跟著松針的香味扒,扒到第三棵松樹旁,爪子一刨就找出塊南瓜干;最逗的是小花貓,蹲在兔子藏瓜干的坑旁用爪子拍,拍得雪地上留了個小爪印,卻偏不往坑里刨,反倒往旁邊的雪堆里鉆——竟鉆出顆凍硬的野山楂,叼著就往兔子跟前跑,像是在說“我也找著寶貝了”。兔子“噗”地蹦過去,用爪子往它嘴里塞了塊糖瓜,塞完了又往狐貍崽跟前蹦,往它筐里放了塊南瓜干——算是“并列第一”,老秀才搖著蒲扇(天冷也硬搖)直笑:“這哪是比賽?是給冬雪添甜呢!”
最瘋的是“暖雪窩賽”。糖豆藤雖落了葉,藤莖卻還纏在老槐樹上,像串粗麻繩。楊永革往藤下的雪地里扒了個坑:“誰能在這坑里鋪得最暖,讓崽娃們能坐進去,就算‘暖心獎’!”鄰村的人往坑里鋪干草,鋪得稀稀拉拉;張屠戶往坑里塞了件舊棉襖,塞得鼓鼓囊囊;老驢見了,竟叼著自己的棉墊(董建紅縫的)往坑里放,又往墊上撒了把糖豆——紅的綠的金的滾了一地,再讓仨小驢駒往坑里趴,用身子把棉墊焐熱,活像個“糖豆暖窩”。
楊和從董建紅懷里掙下來,邁著小短腿往窩里鉆,鉆進去就往棉墊上坐,坐得糖豆硌屁股也不挪,還伸手往嘴里塞了顆——凍得直哆嗦也嚼得香。狗蛋也跟著鉆進去,倆娃擠在小驢駒中間,被暖得直冒汗。董建紅往窩里蓋了塊舊棉絮:“這獎得給驢大人!”老驢“嗷”地叫了聲,用嘴叼著塊糖瓜往狗蛋手里塞,塞得狗蛋臉通紅:“俺娘說……不能隨便要東西。”楊安拍著胸脯喊:“給你的!贏了也給!”
晌午頭的日頭最暖,雪開始化了,順著“雪驢官”的帽檐往下滴,滴在糖豆上,化出甜甜的水。張屠戶扛著口大鐵鍋往場里跑,鍋里燉著蘿卜排骨湯,“咕嘟咕嘟”響:“慶功宴開咯!”周員外拎著筐剛蒸的粘豆包跟在后頭:“甜的!配雪吃!”西施端著碗糖稀往雪堆上澆,澆得“雪驢官”身上掛著糖絲,像披了件水晶衣。
老黃牛蹲在鍋旁,用舌頭舔著鍋沿的湯渣,老驢往它嘴里塞了個粘豆包,塞得它“哞”地叫了聲,用腦袋蹭老驢的脖子——算是解了上次拉磨的“仇”。鄰村的灰兔往兔子的筐里放了顆野草莓(凍硬的),兔子往它筐里放了塊糖瓜,倆兔子蹲在雪地里啃,啃得腮幫子鼓鼓的。最逗的是小花貓,叼著塊排骨往“暖雪窩”里跑,想給小驢駒吃,卻被小驢駒用蹄子扒到楊和手里,楊和舉著排骨往嘴里塞,被董建紅摳出來:“傻娃,沒燉爛呢!”
日頭慢慢往西斜,雪又開始下了,輕輕巧巧落在“雪驢官”的藍布帽上,落在糖豆藤的枝椏上,落在眾人的肩頭。老驢蹲在暖雪窩旁,看著倆娃和小驢駒在雪地里滾,滾得滿身是雪也不惱;兔子蹲在松樹下,把剩下的瓜干往筐里收,收得整整齊齊;火狐帶著狐貍崽蹲在鍋旁,狐貍崽叼著塊骨頭往嘴里塞,塞不進去就含在腮邊,活像揣了顆小肉球;鄰村的人扛著紅綢子往老驢脖子上掛——雖沒贏,卻笑得比誰都歡。
“明兒還來不?”狗蛋的爹往老驢嘴里塞了顆炒花生。老驢“嗷”地叫了聲,用蹄子往雪地上扒了個“來”字(歪歪扭扭的)。楊永革往鍋里添了瓢水:“來!開春比種糖豆!”西施紅著臉接話:“我教你們熬糖稀!”連老黃牛都“哞”地應了聲,用腦袋往雪堆上撞了撞——像是在說“一言為定”。
夜里的雪下得軟乎乎的,把曬谷場的腳印都蓋平了。老驢把棉墊叼回驢棚,鋪在糖豆藤的根旁,藤莖上還掛著顆沒化的糖豆,在月光下亮閃閃的。兔子往暖雪窩里塞了把干草,又往草上放了塊糖瓜,像是給“窩”留的“夜宵”。楊安楊和睡在屋里的小床上,楊安的手里還攥著顆從雪堆里撿的糖豆,楊和的臉上沾著點排骨湯渣,睡得正香。
董建紅往灶膛添了把柴:“這冬賽辦得值,比打雪仗暖多了。”楊永革往窗外看,驢棚的草簾縫里漏出點光——是老驢用蹄子扒著“年賬”在記,賬頁上沾著片雪,化了個小水圈,像給“冬賽”那頁添了朵云。“可不是嘛,”他笑著揉了揉楊安的頭發,“輸贏哪有湊在一塊兒暖乎?你看老驢給黃牛塞豆包時,比贏了還歡。”
遠處的雪地里傳來兔子的“噗噗”聲,混著渠水結冰的“咔嚓”聲,把安和縣的夜烘得軟乎乎的。楊永革知道,這冬天的瘋事啊,就該這么鬧——驢堆雪,兔藏瓜,糖豆藤下暖窩窩,娃笑,驢叫,雪都甜,湊在一塊兒,就是安和縣最扎實的暖,是哪怕雪下三尺,也凍不住的熱乎氣。
(未完待續)
各位蹲安和縣看驢打滾、看兔子藏糖豆的看官,咱今兒不聊老驢的新賬本,也不數兔子的瓜干藏了多少處,咱聊聊“鉤子”——不是渠邊掛糖豆串的鐵鉤子,是人家說的“勾著人往下看的法子”。
前兒有個看客私信我,說“你這文咋沒鉤子?沒土匪搶糖豆,沒員外藏金銀,連個吵架都吵不起來——李寡婦和王二嬸爭雞,爭到最后燉了鍋雞湯分著喝了;老驢斷案,斷到最后給原告被告都塞了顆糖豆。這哪叫故事?”
我蹲在灶前扒拉柴火,盯著鍋里咕嘟的玉米粥直樂——可不是嘛,按“規矩”,我該給安和縣扔倆土匪,讓他們扛著麻袋搶西施的糖稀,再讓老驢叼著算盤跟他們斗智斗勇,斗到最后救下糖稀,順便挖出土匪窩的金銀,給孤兒院蓋座新屋。或者讓周員外突然變黑心,囤著春綢不賣,逼得村民們湊錢買布,最后老驢帶著小驢駒掀了他的柜臺,揭露他“為富不仁”的真面目。
可我偏不。
為啥?因為我奶活著時總說“日子是熬粥,不是炸油條”。熬粥得慢慢添柴,慢慢攪,米香才會一點點鉆出來;炸油條倒是“砰”一聲就膨起來,脆是脆,可填不飽肚子,也暖不了灶。你說安和縣太平?是太平——太平到老驢能叼著賬本串巷記糖豆賬,太平到兔子敢扛著貨郎擔往學童堆里鉆,太平到糖豆苗能安安穩穩從春長到冬,藤上還能掛個小戲臺。可這太平里藏的“鉤子”,比土匪窩的金銀實在多了。
老驢堆雪人時往雪堆里塞糖豆,這算不算鉤子?你準想知道“雪化了糖豆會不會化”;兔子藏瓜干時用松針蓋坑,這算不算鉤子?你準想蹲在雪地里跟著找“下一塊瓜干在哪”;連楊和往糖豆藤下的雪窩里塞排骨,都算個小鉤子——你準笑“這娃咋把肉給驢駒吃”。這些鉤子沒讓你攥緊拳頭,可讓你嘴角勾了勾,這就夠了。
有人說“日常最難寫,淡得像白開水”。可白開水才養人啊。你看老驢釀酒時往罐里扔硬糖豆,扔紅薯,扔芝麻,瞎折騰半天,釀出股“酸中帶甜、甜里混香”的怪味,這不是日常?你家燉菜時沒往鍋里多扔過塊土豆?兔子腌草時撒鹽撒不均,急得蹦起來,草葉掉一地,這不是日常?你家拌涼菜時沒手抖多撒過鹽?這些事淡不淡?淡。可寫出來,你準能想起自己家灶臺上的亂,想起蹲在院里逗貓時的傻,這就不淡了。
咱80%的人,日子里哪有那么多“驚心動魄”?大多是“早上煮了鍋粥,傍晚曬了床被”;是“娃往驢嘴里塞糖豆,被驢用耳朵蹭了滿臉糖渣”;是“蹲在渠邊看兔子藏瓜干,看了半下午忘了摘菜”。這些事寫出來,不用“精心肉搏”,也不用“一夜暴富”,你就覺得“哦,這跟我家日子有點像”,或者“哦,原來日子還能這么瘋”,這就夠了。
我寫周員外,不寫他“為富不仁”,寫他給老驢縫荷包時繡歪了驢耳朵;寫張屠戶,不寫他“兇神惡煞”,寫他給老驢送豬耳朵時總多割一塊;寫老秀才,不寫他“酸文假醋”,寫他蹲在雪地里跟學童一起堆“雪驢官”。這些人不是“角色”,是“街坊”——你家隔壁準有個“周員外”,愛湊熱鬧還手笨;你家對門準有個“張屠戶”,嘴硬心軟總多給塊肉。
至于“古鎮古縣的風格”,哪是靠“土匪”“員外”堆出來的?是靠老驢蹄子踩過的冰凌子,是靠兔子爪子扒過的雪窩子,是靠糖豆藤纏過的老槐樹,是靠楊安楊和掉在雪地里的糖豆。這些東西才是“根”,比編出來的“黑暗面”實在多了。
寫了一萬多字,沒讓安和縣出過大亂子,沒讓誰突然暴富,也沒讓誰掉過眼淚。就寫老驢瘋,兔子傻,娃們鬧,糖豆甜。有人問“這文到底要寫啥?”
要我說,就寫“日子該有的樣子”——不用勾心斗角,不用驚心動魄,就蹲在驢棚旁看老驢翻賬本,蹲在渠邊看兔子串光陰串,蹲在糖豆藤下等明年的芽。看的時候,你手里能攥顆糖豆,嘴角能帶著笑,看完了能想起自家灶里的火還沒滅,這就夠了。
鍋里的粥該晾好了,咱安和縣的瘋事還長著呢——老驢的雪堆明年準堆得更高,兔子的瓜干明年準藏得更偏,糖豆藤明年準爬得更遠。咱不急,慢慢看,慢慢熬,像熬粥似的,熬著熬著,日子的甜就鉆出來了。
(書外的瘋人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