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安和“瘋上元”——驢挑燈，兔滾圓，糖豆架下鬧燈甜
上元節(jié)的月光剛把安和縣的石板路潑得亮晃晃，村頭的曬谷場就先飄起了“彩影子”——不是誰家姑娘抖的綢子帕，也不是檐下燈籠晃的紅，是老驢叼著盞蘿卜燈往場心跑時，燈芯晃出的火苗混著糖豆光；是兔子蹲在糯米堆旁往圓子上粘糖屑時，爪尖沾的粉蹭著燈籠的穗；連場邊那棵老梨樹，都被學童們用草繩拴了串“燈鈴鐺”——是用凍硬的糖豆水凍成的冰燈，風一吹“叮咚”響，活像給這場“上元瘋事”掛了串甜冰棱。
這事的由頭，是西施前兒蹲在糖豆架下扎燈籠時嘆氣：“上元得鬧燈，可村里的燈就那幾盞，娃們跑兩步就看夠了。”老驢正趴在場邊啃帶糖霜的凍梨，聽見“鬧燈”倆字，突然用蹄子扒了扒場角那盞沒點亮的蘿卜燈——燈壁上還沾著去年糊的彩紙渣。楊永革剛從府衙趕回來，正幫董建紅揉糯米面，瞅見了直樂：“咋？驢大人想當‘挑燈把式’？”沒成想第二天天剛擦黑，老驢就叼著蘿卜燈往曬谷場跑，仨小驢駒跟在后面，用嘴叼著掉在地上的燈穗往燈上纏，纏得穗子亂成麻，有個穗子還纏在了老驢的尾巴上，小驢駒急得用蹄子扒，扒得燈籠“哐當”撞在梨樹上，燈芯火星子“噗”地濺出來，活像仨“纏穗小憨貨”，逗得剛端著圓子出來的王二嬸直笑：“這是給燈籠‘扎小辮’呢？”
頭樁瘋事是“驢挑燈”。老驢叼著蘿卜燈站在場心，燈是西施用紅心蘿卜挖的，壁上刻了歪歪扭扭的“甜”字，里頭插著浸了油的棉芯，點燃了亮得發(fā)紅。它前腿往旁邊邁了邁，想把燈舉得高些，可燈總往一邊歪——左邊的燈壁薄，被火烤得軟乎乎的，眼看要塌。周員外拎著盞兔子燈來湊熱鬧，見它急得直甩耳朵，往它嘴里塞了塊剛炸的糖糕：“驢大人歇口，燈歪了咱調(diào)！”說著從懷里摸出截細竹棍，往燈籠歪的那邊墊了墊，老驢叼著燈再舉，總算穩(wěn)了。可它往前走時沒留神，燈底蹭著地上的草繩，“呼”地燎起個小火苗，嚇得它“嗷”地蹦了蹦，叼著燈往渠邊跑，想用水滅，逗得蹲在梨樹下扎燈的老秀才直笑：“驢大人這哪是挑燈，是帶燈逃命呢！”
老驢叼著燈往回跑，仨小驢駒蹲在場邊當“護燈哨”，見著誰家娃往燈籠跟前湊就“嗷嗷”叫——怕他們碰倒了燈。有個穿虎頭鞋的小娃伸手想摸燈壁，小驢駒“呼”地沖過去，用腦袋把小娃頂?shù)猛笸耍说眯⊥拮诘厣希掷锏奶钱嫷袅耍巴邸钡乜蘖恕＠象H趕緊停住腳，用嘴叼著自己嘴上的糖糕往小娃嘴里送，小娃含著糖糕，眼淚還掛在腮幫子上呢，就咧開嘴笑了，逗得端著甜湯過來的董建紅直笑：“驢大人哄娃比永革還強！”
這邊老驢挑燈挑得熱鬧，那邊兔子早扛著個陶盆往糯米堆跑了——上元得滾圓子，滾得越圓越吉利。它蹲在盆旁，盆里是董建紅揉好的糯米團，旁邊放著碗磨碎的糖豆屑。按規(guī)矩得用手搓圓，可兔子爪子小，一搓圓子就往地上滾，滾到草里沾了層綠，滾到燈影里沾了點紅，活像個“花皮圓子”。劉老栓正往梨樹上掛走馬燈，見它滾得費勁，往它盆里放了個剛搓好的白圓子：“給兔護衛(wèi)留的！不用費勁搓！”兔子用爪子扒著圓子往嘴里送，送完了又往糯米堆里撒了把干桂花——是去年曬的，還帶著黃，撒得桂花混在面里，揉出來的圓子黃白相間，倒比單滾的好看，逗得劉老栓直笑：“這是給圓子撒‘金粉’呢？”
最瘋的是“鬧燈互助攤”。曬谷場的邊角擺開了“燈料堆”：西施的彩紙、周員外的竹篾、王二嬸的糖屑，還有學童們用蘿卜刻的小燈盞，算是“上元燈鋪”。張屠戶扛著個大木盤來送吃的，盤里是糖畫、蜜餞、炸元宵，往老驢跟前放了塊糖老虎：“驢大人辛苦！嘗嘗甜！”老驢用嘴叼著糖老虎往董建紅手里送，董建紅擺擺手：“你吃！你挑燈最賣力！”老驢竟用蹄子把糖老虎往她懷里推，推得糖渣掉了董建紅一衣襟，逗得楊安舉著盞小魚燈直喊：“娘的衣襟長‘甜疙瘩’啦！”
學堂的學童們也來湊熱鬧。二柱搶著幫西施扎燈籠，扎著扎著往燈上貼了張自己畫的驢——畫得四不像，倒把老驢逗得甩了甩燈籠，燈穗“嘩啦”響；胖丫幫兔子滾圓子，滾著滾著往圓子里塞了顆野草莓：“給圓子添點酸！”兔子用爪子把野草莓扒出來往她手里送，送完了又低頭搓圓子；楊和被董建紅抱在懷里，手里攥著個小燈籠，往老驢的燈籠旁湊，倆燈湊在一塊兒，光映得地上的影子晃來晃去，逗得楊和“咯咯”笑。
正忙得歡，火狐叼著狐貍崽從渠對岸跑過來，崽嘴里叼著只肥碩的田鼠（大概是過節(jié)也想換點甜的），往“燈料堆”旁一放，用爪子扒了扒張屠戶的糖畫——想換塊糖。老驢看了，用嘴叼著塊糖蝴蝶往崽跟前送，崽叼著糖蝴蝶往火狐懷里鉆，火狐用尾巴掃了掃老驢的腿，算是謝了。沒成想狐貍崽吃完糖，竟用爪子扒了扒地上的糯米團，往自己嘴里塞，塞得滿臉是粉，逗得銀匠直拍大腿：“這狐貍都懂湊上元的熱鬧？成精了！”
月亮慢慢往頭頂爬，曬谷場的燈越掛越多：走馬燈轉(zhuǎn)著“三英戰(zhàn)呂布”，兔子燈晃著長耳朵，還有學童們扎的“驢燈”——照著老驢的樣子扎的，就是耳朵扎歪了，活像個歪頭驢。老驢挑著蘿卜燈在場里轉(zhuǎn)，仨小驢駒跟在后面，蹄子踩著地上的燈影“嗒嗒”響，像在踩碎金子。兔子蹲在圓子盆旁，總算滾了幾個像樣的圓子，正用爪子往圓子上沾糖屑，沾得不均勻還急得“噗”地蹦，蹦得盆里的糯米面飛起來，落在燈上，像撒了把星星。
董建紅往鍋里下圓子，沸水“咕嘟咕嘟”響，圓子在鍋里翻來翻去，像群白胖的魚。楊永革幫著往每個燈旁擺個小碟子，碟子里放顆糖豆：“給燈也嘗嘗甜！”西施端著剛熬好的甜湯，往每個人手里遞，遞到老驢跟前時，老驢用嘴叼著碗往狐貍崽跟前送，狐貍崽舔了舔湯，抖了抖耳朵，竟用爪子扒了扒自己帶來的田鼠，往老驢跟前推——算是回禮，逗得眾人直笑。
后半夜，學童們開始猜燈謎。老秀才把謎題寫在紙條上，貼在燈籠上，有題“小時穿黑衣，大時穿綠袍，水里過日子，岸上來睡覺”，二柱搶著喊“是青蛙！”老秀才點頭，往他手里塞顆糖豆。有題“身子像個小逗點，搖著一根小尾巴，從小就會吃孑孓，長大吃蟲叫哇哇”，胖丫小聲說“是蝌蚪！”也得了顆糖。輪到老驢，老秀才指著它挑的蘿卜燈：“打一成語”，老驢“嗷”地叫了聲，用蹄子扒了扒燈壁，燈影晃得地上的“甜”字忽明忽暗，楊永革笑著接：“是‘燈紅酒綠’——雖然沒酒，可這燈紅、糖豆綠，也算！”老秀才哈哈笑，往老驢嘴里塞了塊糖糕。
月亮往西斜時，董建紅端出煮好的圓子，每人碗里盛幾個，甜湯里漂著桂花。老驢蹲在梨樹下，仨小驢駒擠在它肚子底下，正舔它嘴邊的糖渣；兔子蹲在圓子盆旁，爪子里攥著個圓子，舍不得吃；學童們圍著燈堆，嘴里含著圓子，眼睛還盯著走馬燈，嘴里嘟囔著“再轉(zhuǎn)一圈”。楊永革往老驢的碗里放了個帶桂花的圓子：“驢大人，這圓子得趁熱吃。”老驢用嘴叼著圓子，沒往嘴里送，反倒往蹲在一旁的狐貍崽跟前放，狐貍崽猶豫了下，叼著圓子往火狐懷里鉆，火狐用尾巴掃了掃老驢的腿，算是謝了。
風從渠邊吹過來，帶著甜湯的香和燈籠的暖，吹得梨樹上的燈鈴鐺“叮咚”響，也吹得糖豆藤輕輕晃。老驢趴在地上，蘿卜燈放在旁邊，燈芯還亮著，照得它的影子軟乎乎的；兔子蹲在盆旁，把剩下的圓子往陶甕里塞，塞得滿滿當當，像是要存到明年；學童們被爹娘拉著往家走，走幾步回頭看一眼，嘴里還喊“明天還來鬧燈！”
楊永革看著這光景，笑著往兔子的陶甕旁搭了塊布：“別讓圓子涼了。”他知道，安和縣的上元就該這么瘋——驢挑燈，兔滾圓，燈影里藏著糖豆甜，娃笑，驢叫，燈不暗，湊在一塊兒，就是正月里最實在的熱乎，是哪怕夜再深，也能鬧出來的歡喜。
老驢突然對著月亮叫了聲，叫聲里帶著點甜，仨小驢駒跟著“嗷嗷”叫，兔子也“噗”地蹦了蹦，叼著個圓子往老驢嘴里送。楊永革笑著往驢棚里添了把帶桂花的干草：“睡吧驢大人，明兒燈還能接著挑呢。”
遠處的曬谷場還飄著燈籠的光，混著娃們的笑鬧聲和圓子的甜香，把安和縣的上元夜烘得軟乎乎的。董建紅靠在楊永革身邊，手里攥著顆糖豆，輕聲說：“這日子啊，就像這燈，亮堂堂的才好。”楊永革點點頭，往她手里塞了個熱乎的圓子——日子嘛，不就是你挑燈我滾圓，你遞顆糖我送碗湯，瘋瘋鬧鬧里，就把甜攢滿了。
（作者有話說）
寫這章驢挑燈、娃鬧燈時，總?cè)滩蛔∠肫鹑嗄昵暗氖隆菚何也?2歲，家就在軍工廠家屬院，一到過年，廠里的禮堂前要搭禮燈，我跟院里的半大娃子們，比老驢叼蘿卜燈還瘋。
軍工廠的禮燈哪是蘿卜燈能比的？是師傅們用角鋼焊的架子，蒙著紅綢布，里頭掛著好幾個100瓦的大燈泡，通了電，紅得能把半個家屬院都照亮。可搭燈得爬高，師傅們怕我們搗亂，總把梯子看得緊。我跟二胖他們就鉆空子——趁師傅們?nèi)ナ程么蝻垼醾€小馬扎墊腳，扒著燈架往上爬，想摸一把紅綢布，結(jié)果剛爬半截，褲腰帶勾住了角鋼，懸在半空晃，嚇得二胖直喊“師傅來了”，我一慌，“咚”地摔在草垛上，屁股疼了三天，倒也沒敢跟我娘說。
后來師傅們大概是瞧著我們眼饞，給了個“輕活”——剪燈穗。紅綢子裁成條，得用漿糊粘成串，掛在燈架四角。我跟二胖比賽誰粘得快，沾了滿手漿糊也不管，粘完了往臉上抹，抹得跟小花貓似的。有回我偷偷往漿糊里摻了點糖精水，想著粘出來的燈穗說不定帶甜味，結(jié)果被師傅發(fā)現(xiàn)了，敲了敲我腦袋：“小機靈鬼，燈穗不用甜，亮堂就中。”
現(xiàn)在想起來，那會兒的禮燈亮得晃眼，我們蹲在燈底下啃凍梨，看燈泡把紅綢照得透亮，總覺得那光比月亮還暖。就像安和縣的老驢叼著蘿卜燈，不一定多亮，可瘋瘋鬧鬧里的熱乎勁，倒是跟當年軍工廠的燈一樣——不管過了多少年，想起來，心里還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