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安和“瘋清明”——驢馱紙,兔銜柳,糖豆架下憶暖寒
清明的雨絲剛把安和縣的土路洇得軟乎乎,村西的老墳崗就先飄起了“白影子”——不是紙錢飛的“悠悠”聲,也不是柳枝搖的“沙沙”響,是老驢馱著捆黃紙往墳前走時,紙角沾的雨珠混著糖豆粉;是兔子蹲在柳叢邊往陶罐里銜柳葉時,爪尖沾的綠沫蹭著墳頭的新草;連崗邊那棵老柏樹,都被村民們用草繩拴了串“清明鈴”——是用穿了孔的核桃串的,風一吹“咔啦咔啦”響,活像給這場“清明瘋事”掛了串啞鈴鐺。
這事的由頭,是劉老栓前兒蹲在灶臺前糊紙錢時嘆氣:“清明得給老輩上墳,可我這老腿爬不動墳崗,紙也馱不動。”老驢正趴在院角啃剛抽芽的柳樹枝,聽見“馱紙”倆字,突然用蹄子扒了扒墻根那捆疊好的黃紙——紙邊還沾著去年糊紙時蹭的糨糊。楊永革正幫董建紅往竹籃里裝青團,瞅見了直樂:“咋?驢大人想當‘馱紙把式’?”沒成想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老驢就叼著黃紙往劉老栓家跑,仨小驢駒跟在后面,用嘴叼著掉在地上的紙幡往背上搭,搭不穩就用蹄子扒,扒得紙幡在背上歪歪扭扭,活像仨“背幡小憨貨”,跑一路還把路邊的野菊踩折了幾朵,逗得早起采艾草的王二嬸直笑:“這是給墳崗‘送花’呢?踩得菊瓣都落了!”
頭樁瘋事是“驢馱紙”。老驢馱著黃紙站在墳崗前,劉老栓顫巍巍地要接,它卻往旁邊挪了挪——前腿往高坡上站,好讓劉老栓夠著。可坡滑,它后腿一滑,“咚”地蹲在地上,黃紙“嘩啦”散了一地,有幾張還被風吹得往墳頭飄,活像群白蝴蝶。周員外拎著籃祭品來上墳,見它急得直甩耳朵,往它嘴里塞了塊青團:“驢大人歇口,紙散了咱撿!”老驢含著青團,用嘴叼著紙角往一塊兒攏,攏著攏著竟把紙疊成了個歪歪扭扭的小方塊,劉老栓看著直抹眼角:“驢大人比娃還懂心疼人。”沒成想它往墳前送紙時,尾巴掃到了供桌,把桌上的酒盅掃倒了,酒“咕嘟”滲進土里,老驢趕緊用蹄子扒了把土蓋上,扒得土沾了滿蹄,逗得蹲在柳下折枝的西施直嘆:“這驢,莽撞得都透著心細。”
老驢馱著剩下的黃紙往別家墳前走,仨小驢駒蹲在墳崗下當“望路哨”,見誰爬坡費勁就往跟前湊,用身子當“墊腳石”。有回王二嬸抱著個布包(里頭是給她男人的舊鞋)往上爬,小驢駒“呼”地跑過去,往她腳邊臥,讓她踩著背往上走,王二嬸摸著小驢駒的鬃毛直掉淚:“這憨貨,比人還暖。”老驢見了,也往旁邊臥,讓董建紅把楊和放在它背上——楊和手里攥著朵剛摘的蒲公英,要給“太爺爺”送花,老驢走得慢騰騰,生怕把娃顛下來,逗得董建紅直笑:“驢大人比永革看娃還穩當。”
這邊老驢馱紙馱得熱鬧,那邊兔子早扛著個陶罐往柳叢跑了——清明得“插柳”,往墳頭插柳枝,說是能護著家里平安。它蹲在柳叢邊,用嘴銜著細柳枝往陶罐里塞,塞得柳枝太長,罐口卡著,急得它用后腿蹬陶罐,蹬得陶罐在地上滾,滾到墳頭邊,正好停在個小墳前(是村里早夭的娃的),兔子竟往墳上插了枝最嫩的柳,插得歪歪扭扭,卻比誰插的都認真。西施正往墳前擺青團,見它罐里還放著幾顆糖豆,笑著問:“給柳枝喂甜的?”兔子用爪子扒了顆糖豆往墳前放,像是在說“給娃留顆甜的”,逗得西施眼圈直紅:“這兔護衛,心細得像篩子。”
最瘋的是“上墳互助攤”。墳崗下的空地上擺開了“祭品堆”:劉老栓的紙錢、周員外的酒、王二嬸的青團,還有學童們用彩紙折的小紙花,算是“清明念想鋪”。張屠戶拎著個瓦罐來送熱湯,罐里是熬的薺菜湯,往老驢跟前放了碗,老驢用嘴叼著碗往劉老栓手里送——劉老栓正蹲在墳前說話,擺擺手:“你喝!你馱紙最累!”老驢竟用蹄子把碗往他懷里推,推得湯晃出來,濺了劉老栓的藍布褲,逗得楊安舉著朵紙花直喊:“劉爺爺褲腿長‘綠斑點’啦!”
學堂的學童們也來湊熱鬧。二柱搶著幫老驢撿紙錢,撿著撿著往紙堆里放了張自己畫的畫——畫的是老驢馱紙的模樣,老驢瞅見了,用腦袋蹭了蹭二柱的臉,蹭得二柱直笑;胖丫幫兔子銜柳枝,銜著銜著往陶罐里放了朵野薔薇:“給柳枝添點紅!”兔子用爪子把薔薇扒出來往墳前插,插完了又低頭銜柳;楊和被董建紅抱在懷里,手里攥著塊青團,往老驢的嘴邊送,老驢用舌頭輕輕舔了舔,舔得青團渣沾在舌頭上,逗得楊和“咯咯”笑。
正忙得歡,火狐叼著狐貍崽從樹林跑過來,崽嘴里叼著塊軟乎乎的苔蘚,往“念想鋪”旁一放,用爪子扒了扒地上的紙錢——大概是見人都往墳前放東西,也想湊個熱鬧。老驢用嘴叼著朵紙花往崽跟前送,崽叼著紙花往火狐懷里鉆,火狐用尾巴掃了掃老驢的腿,算是謝了,然后竟用爪子扒了扒墳頭的新草,往狐貍崽的身上蓋,蓋得像給崽披了件綠衣裳,逗得銀匠直嘆:“這狐貍都懂護著娃,生靈的心都差不離。”
午后的雨停了,日頭漏出點暖光,墳崗上的紙錢燒得只剩灰,柳樹枝插得密密麻麻,老驢的背上沾了不少紙灰,仨小驢駒的蹄子上還沾著泥,蹲在“念想鋪”旁舔湯碗底。兔子的陶罐里插滿了柳枝,蹲在罐旁數糖豆,數著數著往墳前扒了扒,見糖豆沒少,才松了口氣。楊安楊和手里攥著柳樹枝,跟著董建紅往家走,走累了就趴在董建紅懷里,嘴里還喊“柳枝——軟——”。
“明兒讓驢大人把馱紙的筐借孤兒院用用吧,”董建紅輕聲說,“那邊的娃也想給院里故去的嬤嬤上墳。”
“準得借,”楊永革笑,往墳崗看了眼,老驢正用蹄子把散落的紙花往墳頭攏,攏得整整齊齊,“你看它把仨小驢駒的背上都馱了枝柳,是給它們當‘平安符’呢。”
渠邊的風一吹,帶著泥土的潮氣和青團的香,吹得柏樹上的清明鈴“咔啦咔啦”響。楊永革知道,安和縣的“瘋清明”不是瘋,是暖——老驢的筐明天還能馱別家的紙,兔子的柳明天還能插更多墳,糖豆架下的念想能暖透每個墳頭,連風刮過都會帶著“憶舊的軟”和“惜今的暖”。
老驢突然對著西邊的晚霞叫了聲,叫聲里帶著點軟,仨小驢駒跟著“嗷嗷”叫,兔子也“噗”地蹦了蹦,叼著顆糖豆往老驢嘴里送。楊永革笑著往驢棚里添了把帶柳葉香的干草:“睡吧驢大人,明兒還得陪娃們種新苗呢。”
遠處的墳崗傳來學童們的說話聲,混著春風的“沙沙”聲和青團的淡香,把安和縣的清明日烘得軟乎乎的。他知道,這清明啊,就該這么“瘋”——驢馱紙,兔銜柳,墳崗上藏著憶的柔,娃笑,驢叫,雨停后,湊在一塊兒,就是日子里最實在的念想,是哪怕隔著生死,也能從舊時光里勻出暖、往新日子里栽下盼的歡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