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安和“瘋中元”——驢馱燈,兔撒糖,墳崗驚出串“暖鬼”
中元的月光剛把安和縣的土路染得白晃晃,村西的墳崗就先飄起了“小燈籠”——不是紙糊的蓮花燈,也不是竹扎的走馬燈,是老驢叼著串南瓜燈往墳前挪時,燈繩晃出的火星子蹭著剛抽的狗尾巴草;是兔子蹲在供桌旁往陶罐里塞糖豆時,爪尖沾的糖渣蹭著新蒸的面人;連墳崗邊那棵老柏樹,都被村民們用草繩拴了串“中元鈴”——是用穿了孔的核桃殼串的,風一吹“咔啦咔啦”響,活像給這場“中元瘋事”掛了串鈍鈴鐺。
這事的由頭,是劉老栓前兒蹲在灶臺前糊紙燈時嘆氣:“往年中元都給老輩送燈,今年膝蓋疼爬不動墳崗,紙燈堆在院里快受潮了。”老驢正趴在驢棚旁啃帶露水的玉米稈,聽見“送燈”倆字,耳朵“唰”地豎起來,蹄子扒了扒墻根那串南瓜燈——是楊安用挖空的小南瓜做的,里頭插著棉芯,瓜皮上還歪歪扭扭刻了“暖”字。楊永革正幫董建紅往竹籃里裝面人(給墳前擺的),瞅見了直樂:“咋?驢大人想當‘馱燈把式’?”沒成想第二天傍晚,天剛擦黑,老驢就叼著南瓜燈往墳崗跑,仨小驢駒跟在后面,用嘴叼著掉在地上的紙幡往背上搭,搭不穩就用蹄子扒,扒得紙幡在背上晃悠悠,活像仨“背幡小憨貨”,跑到墳崗邊還把紙幡往柏樹上掛,掛得太低,被風一吹掃著馬大憨的臉,馬大憨正蹲在地上撿糖豆,被掃得直笑:“幡……撓癢,好玩。”
頭樁瘋事是“驢馱燈”。老驢叼著南瓜燈站在劉老栓家祖墳前,劉老栓顫巍巍地要接燈,它卻往旁邊挪了挪——前腿往高坡上站,好讓老人夠著。可坡上有塊松動的石頭,它后腿一滑,“咚”地蹲在地上,南瓜燈“嘩啦”掉了倆,滾到墳頭邊,棉芯火星子晃了晃,竟沒滅,反倒把墳頭的野草照亮了片,活像倆蹲在墳前的小螢火蟲。周員外拎著筐面人來上墳,見它急得直甩耳朵,往它嘴里塞了塊剛蒸的面人(沒放糖的,怕粘牙):“驢大人歇口,燈掉了咱撿!”老驢含著面人,用嘴叼著燈繩往一塊兒攏,攏著攏著竟把剩下的南瓜燈擺成了個圈,圈住了墳頭,劉老栓看著直抹眼角:“這驢比我家娃還懂疼人,知道給老輩圍個暖圈。”沒成想它往另一座墳送燈時,尾巴掃到了供桌,把桌上的酒盅掃倒了,酒“咕嘟”滲進土里,老驢趕緊用蹄子扒了把土蓋上,扒得土沾了滿蹄,逗得蹲在柏樹下擺糖豆的西施直嘆:“這驢,莽撞得都透著心細。”
老驢馱著剩下的南瓜燈往別家墳前走,仨小驢駒蹲在墳崗下當“望燈哨”,見哪座墳沒燈就“嗷嗷”叫。有回王二嬸抱著個布包(里頭是給她男人縫的舊鞋)往墳崗上爬,小驢駒“呼”地跑過去,往她腳邊臥,讓她踩著背往上走,王二嬸摸著小驢駒的鬃毛直掉淚:“這憨貨,比人還暖。”老驢見了,也往旁邊臥,讓董建紅把楊和放在它背上——楊和手里攥著個小面人,要給“太爺爺”送,老驢走得慢騰騰,生怕把娃顛下來,走兩步還回頭瞅一眼,逗得董建紅直笑:“驢大人比永革看娃還穩當。”
這邊老驢馱燈馱得熱鬧,那邊兔子早扛著個陶罐往墳崗邊的草叢跑了——中元得“撒糖”,往墳頭撒糖豆,說是給“過路的”甜嘴,別去擾了活人的清凈。它蹲在草叢邊,陶罐里裝著各色糖豆,紅的像瑪瑙,綠的像翡翠,還有裹了芝麻的,油亮亮的。按規矩得往每個墳頭撒三顆,可兔子記性差,撒著撒著就數錯,有時撒五顆,有時撒一顆,撒到個小墳前(是村里早夭的娃的),它竟蹲下來,往墳頭擺了滿滿一小堆,擺完了還往旁邊放了個面人,面人臉上被它用爪子劃了個笑臉,逗得西施直紅眼圈:“這兔護衛,心細得像篩子眼。”
最瘋的是“上墳互助攤”。墳崗下的空地上擺開了“祭品堆”:劉老栓的紙燈、周員外的面人、王二嬸的舊鞋,還有學童們用彩紙折的小紙花,算是“中元念想鋪”。張屠戶拎著個瓦罐來送熱湯,罐里是熬的南瓜粥,往老驢跟前放了碗,老驢用嘴叼著碗往劉老栓手里送——劉老栓正蹲在墳前絮叨,擺擺手:“你喝!你馱燈最累!”老驢竟用蹄子把碗往他懷里推,推得粥晃出來,濺了劉老栓的藍布褲,逗得楊安舉著顆糖豆直喊:“劉爺爺褲腿長‘黃補丁’啦!”
學堂的學童們也來湊熱鬧。二柱搶著幫老驢撿紙燈,撿著撿著往燈上貼了張自己畫的星星——畫得圓滾滾的,倒把老驢逗得甩了甩燈繩,燈繩“嘩啦”響,火星子濺了點在二柱手背上,二柱也不疼,還直笑:“驢大人給我點‘福火’呢!”胖丫幫兔子撒糖豆,撒著撒著往陶罐里放了顆野草莓:“給糖豆添點酸!甜酸才夠味!”兔子用爪子把野草莓扒出來往她手里送,送完了又低頭往墳頭撒糖;楊和被董建紅抱在懷里,手里攥著個小紙花,往老驢的嘴邊送,老驢用舌頭輕輕舔了舔,舔得紙花沾在舌頭上,逗得楊和“咯咯”笑。
正忙得歡,火狐叼著狐貍崽從樹林跑過來,崽嘴里叼著塊軟乎乎的苔蘚,往“念想鋪”旁一放,用爪子扒了扒地上的面人——大概是見人都往墳前放東西,也想湊個熱鬧。老驢用嘴叼著朵紙花往崽跟前送,崽叼著紙花往火狐懷里鉆,火狐用尾巴掃了掃老驢的腿,算是謝了,然后竟用爪子扒了扒墳頭的新草,往狐貍崽的身上蓋,蓋得像給崽披了件綠衣裳,逗得銀匠直嘆:“這狐貍都懂護著娃,生靈的心都差不離。”
馬大憨也跟著來湊熱鬧。他手里攥著個楊安給的糖豆串,蹲在墳崗邊,見哪個墳前沒面人就往哪放——他從周員外的筐里偷拿的,放得歪歪扭扭,有的面人腦袋都掉了,他還傻呵呵地扶:“站……站好,看燈。”有回他把面人往老驢背上放,老驢“嗷”地叫了聲,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臉,蹭得他滿臉是草屑,他也不擦,還舉著糖豆串往老驢嘴里送:“驢……吃糖,甜。”
后半夜起了點風,墳崗上的南瓜燈晃悠悠的,光把樹影投在地上,搖搖晃晃像跳舞。老驢把最后一盞燈放在個沒人管的孤墳前,孤墳上長滿了草,它還用蹄子扒了扒草,讓燈光能照到墳頭。仨小驢駒蹲在旁邊,用嘴叼著草往燈旁圍,像是怕風把燈吹滅。兔子把陶罐里最后一把糖豆撒在孤墳前,撒完了蹲在罐旁數空罐,數了三遍才確認糖豆沒了,耷拉著耳朵往回走,被老驢用尾巴掃了掃,它又“噗”地蹦起來,往老驢嘴里塞了顆藏在腮幫子里的糖豆——原來留了顆。
“明兒讓驢大人把馱燈的筐借孤兒院用用吧,”董建紅輕聲說,“那邊的娃也想給院里故去的嬤嬤送燈。”
“準得借,”楊永革笑,往墳崗看了眼,老驢正用蹄子把散落的紙花往墳頭攏,攏得整整齊齊,“你看它把仨小驢駒的耳朵上都掛了紙花,是給它們當‘平安符’呢。”
風從渠邊吹過來,帶著泥土的潮氣和糖豆的甜,吹得柏樹上的中元鈴“咔啦咔啦”響。楊永革知道,安和縣的“瘋中元”不是瘋,是暖——老驢的筐明天還能馱別家的燈,兔子的糖明天還能撒更多墳,墳崗上的光能暖透每個土堆,連風刮過都會帶著“憶舊的軟”和“惜今的暖”。
老驢突然對著月亮叫了聲,叫聲里帶著點軟,仨小驢駒跟著“嗷嗷”叫,兔子也“噗”地蹦了蹦,叼著顆(不知道又從哪摸來的)糖豆往老驢嘴里送。楊永革笑著往驢棚里添了把帶南瓜香的干草:“睡吧驢大人,明兒還得陪娃們摘棉花呢。”
遠處的墳崗傳來學童們的說話聲,混著風聲和紙燈燃燒的“噼啪”聲,把安和縣的中元夜烘得軟乎乎的。馬大憨還蹲在墳崗邊,用手指戳著面人的臉,戳一下笑一下,像是在跟面人說悄悄話。董建紅看著這光景,輕輕碰了碰楊永革的胳膊:“你說這夜里的‘客人’,見了咱這兒的熱鬧,會不會也笑著走?”楊永革點點頭,往馬大憨手里塞了個剛蒸的糖面人:“保準會,說不定還會偷嘗兔子撒的糖豆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