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入口藏在廢棄藥圃的枯井里。

沈知微用特制的鐵鉤勾住井壁的磚縫，率先攀了下去。

井壁潮濕滑膩，長滿了青苔，她指尖沾了點隨身攜帶的“防滑粉”——用爐甘石和滑石粉混合的，這才穩穩抓住磚沿。

陸崢緊隨其后，軟劍在腰間晃悠，碰撞出細碎的聲響。

“噓。”沈知微在井底按住他的胳膊，火折子湊近時，能看見前方有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石門，門縫里透出絲絲涼氣，混著股甜膩的異香。

“是腐骨草的味道。”她從藥箱里拿出個小巧的鼻囊，里面塞著曬干的艾草和薄荷，“戴上，能擋一擋。”

陸崢接過鼻囊，忽然注意到她另一只手里拿著個小陶罐，里面是灰褐色的藥膏，正往自己袖口和褲腳涂抹。

“這是？”

“防蛇蟲的。”沈知微頭也不抬，“密道里陰暗潮濕，定有蜈蚣蝎子，這藥膏里加了雄黃和蒼術，它們不敢靠近。”

石門上果然有個凹槽，形狀和龍蛇草的葉子一模一樣。沈知微從藥箱里取出片用濕布包裹的龍蛇草葉——是林姓漢子提前備好的，新鮮飽滿，脈絡清晰。

將葉片按進凹槽的瞬間，石門發出“咔噠”一聲輕響，緩緩向內打開。

一股更濃郁的甜香涌了出來，帶著點腐爛的氣息。沈知微立刻將鼻囊捂得更緊，另一只手摸出瓷瓶，往空氣中撒了點白色粉末。

“是解毒散。”她低聲道，“能中和腐骨草的毒氣，雖然效果有限，但能讓我們多撐片刻。”

密道狹窄，僅夠兩人側身通行。墻壁上掛著盞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能看見地上散落著些白骨，不知是人的還是動物的。

“小心腳下。”沈知微提醒道，目光掃過墻壁——磚石上布滿了細小的孔洞，腐骨草的毒氣就是從這里滲出來的。

走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前方忽然出現岔路，左邊的通道飄著淡綠色的霧氣，右邊的則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哪條路？”陸崢問。

沈知微蹲下身，仔細觀察地面的痕跡。左邊的通道有明顯的腳印，右邊的卻只有些細碎的劃痕，像是被什么東西爬過。

“右邊。”她肯定地說，“左邊的腳印太整齊，像是故意引我們走的。而且你聞——”

她指向左邊的霧氣，甜香里夾雜著點極淡的杏仁味，和趙德發房里的苦杏仁味不同，這是“甜杏仁”，單獨聞著無毒，但若和腐骨草的毒氣混在一起，會讓人產生幻覺。

陸崢拔出軟劍，用劍鞘撥開右邊通道口的蛛網。“你確定？”

“確定。”沈知微從藥箱里拿出個小紙包，里面是炒過的“萊菔子”，也就是蘿卜籽，“這東西能解甜杏仁的毒，我們先含著。”

兩人各含了幾粒萊菔子，一股辛辣味從舌尖蔓延開來，正好壓過那甜膩的香氣。

剛走進右邊的通道，就聽見“嘶嘶”的聲音，像是蛇在吐信。沈知微立刻停住腳步，火折子往前一照——只見墻壁上爬滿了綠色的小蛇，鱗片在燈光下閃著詭異的光。

“是‘青竹蛇’，有劇毒。”她的聲音發緊，從藥箱里抓出一把“雄黃粉”，“快撒！”

陸崢接過雄黃粉，往墻壁上一撒，青竹蛇果然騷動起來，紛紛往暗處鉆。沈知微趁機又撒了把“硫磺粉”，刺鼻的氣味讓蛇群徹底退散。

“這些蛇是崔瑾養的，用來守護密道。”她喘了口氣，“看來我們走對了。”

通道越來越窄，到后來幾乎要匍匐前進。沈知微的藥箱時不時撞到巖壁，發出沉悶的響聲。

“等等。”她忽然按住陸崢的腿，火折子照向前面的地面——那里有層薄薄的白色粉末，像霜一樣。

“是‘白信石’，也就是砒霜的原料。”她的心跳快了半拍，“有人在這里撒了白信石，只要我們一踩，粉末飛揚，吸入就會中毒。”

陸崢皺眉：“那怎么過去？”

沈知微從藥箱里拿出兩塊厚厚的桑皮紙，上面涂著她特制的“防腐蝕藥膏”——用豬油混合了蜂蠟和黃連，能隔絕大部分毒物。

“我們墊著紙走。”她將桑皮紙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動作輕些，別揚起粉末。”

兩人像走在薄冰上一樣，一步一步往前挪。白信石的粉末沾在桑皮紙上，發出“滋滋”的輕響，藥膏正在慢慢中和毒性。

快到盡頭時，沈知微忽然腳下一滑，桑皮紙裂開個小口，一點白信石粉末濺到了她的手背上。

“別動！”陸崢立刻抓住她的手腕，只見她手背上迅速泛起一個紅泡，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沈知微卻異常冷靜，從藥箱里拿出個小瓷瓶，倒出點黑色的藥膏涂在紅泡上——是用“五倍子”和“地榆”熬的，能解砒霜之毒。

“沒事。”她咬著牙，“這點劑量，死不了。”

陸崢看著她額角滲出的冷汗，心里有些發緊。這密道處處是毒，她卻總能在最短的時間里找到解藥，仿佛這些毒物于她而言，不是致命的威脅，而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終于爬出窄道，眼前豁然開朗——是間寬敞的石室，正中央擺著個巨大的煉丹爐，爐身上刻著龍蛇草的圖案，和賬冊上的一模一樣。

“找到了。”沈知微的眼睛亮起來，剛要往前走，卻被陸崢拉住。

“你看地面。”

石室的地面上畫著復雜的紋路，像個巨大的陣法，紋路里嵌著些細小的金屬片，閃著銀光。

“是‘伏火陣’。”沈知微的聲音沉下來，“用硫磺、硝石和炭混合而成，只要碰到明火，就會爆炸。劉仲文的信里說要用‘離火’點燃，就是怕觸發這個陣法。”

她從藥箱里拿出個小巧的火折子，外殼是銅制的，上面鉆了幾個小孔。“這是我爹做的‘控火折子’，能控制火焰大小，只要不直接碰到那些金屬片，就沒事。”

陸崢看著她熟練地調整火折子的火焰，忽然覺得，這石室里的機關再厲害，恐怕也敵不過她藥箱里的那些瓶瓶罐罐。

煉丹爐果然是空心的，底座上有個鎖孔，形狀和龍蛇草鑰匙完全吻合。沈知微插入鑰匙，輕輕一擰，“咔噠”一聲，爐底彈開個暗格。

里面果然藏著個玄鐵盒，沉甸甸的，上面沒有鎖，卻貼著張黃色的符紙，紙上畫著詭異的圖案，還沾著點暗紅色的粉末。

“是‘血符’，用狗血混合朱砂畫的，看著嚇人，其實沒什么用。”沈知微冷笑一聲，從藥箱里拿出塊“皂角”，往符紙上一抹——皂角的堿性能中和朱砂的毒性，符紙瞬間變成了黑色。

打開玄鐵盒的瞬間，兩人都愣住了——里面沒有賬冊，只有個小小的錦盒，打開一看，里面裝著半枚玉佩，和灰布衫之前扔給他們的那塊正好能拼在一起，拼成完整的麒麟圖案。

“怎么會是玉佩？”陸崢皺眉。

沈知微卻拿起玉佩，翻過來一看，背面刻著幾行小字，是父親的筆跡：“瑾欲以龍蛇草煉秘藥，控朝臣心智，吾已錄其罪證，藏于太醫院藥庫第三排第七格，以‘當歸’為記。”

“原來真賬冊在太醫院藥庫！”她的心跳得飛快，“這玉佩是打開藥庫暗格的鑰匙！”

話音剛落，石室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煉丹爐發出“嗡嗡”的響聲，地面的伏火陣開始冒白煙。

“不好！有人觸發了機關！”陸崢拽住沈知微的手，“快走！”

沈知微卻沒動，反而從藥箱里拿出個小陶罐，往伏火陣的紋路上撒了些灰白色的粉末——是“白礬”，能阻止硫磺和硝石反應，暫時壓制爆炸。

“來得及。”她把玉佩貼身藏好，“你看煉丹爐后面，有扇暗門，應該是通往太醫院的。”

陸崢果然在煉丹爐后面找到了暗門，門是用石頭做的，沉重無比。兩人合力推開，外面傳來熟悉的藥香——是太醫院藥庫的味道！

“我們到了。”沈知微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父親，我終于來了。

你藏了這么久的真相，我馬上就要看到了。

暗門后面是條狹窄的通道，直通藥庫的后院。沈知微從藥箱里拿出件早就備好的藥童服飾換上，又往臉上抹了點“易容膏”——用訶子粉和鍋底灰調的，能讓膚色變暗，看著毫不起眼。

“你裝作買藥的，我去藥庫找賬冊。”她對陸崢道，“記住，若看到穿蟒袍的太監，立刻躲起來，那就是崔瑾。”

陸崢點頭，看著她混進藥庫的藥童隊伍里，動作自然，神態從容，仿佛她本來就該在這里。

他忽然明白，這世間最厲害的毒藥，或許不是那些藏在暗處的毒物，而是沈知微這份臨危不亂的心智。

藥庫的藥香濃郁，沈知微深吸一口氣，目光投向第三排藥架。

當歸。

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