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狀態比任何時候都要駭人!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近乎完全透明的琉璃質感!
夕陽早已消失,但密室中磷石的幽綠光芒,竟毫無阻礙地穿透了他的胸膛、手臂、甚至半邊臉頰!
骨骼、內臟的輪廓在幽光下清晰可見,脆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將他吹散成漫天冰晶!
他那只勉強維持著些許實體的右手,死死握著一柄長劍。
劍身古樸,此刻卻燃燒著一層幽藍的、如同骨燈余燼般的冰冷火焰!
正是這火焰,在他強行撕裂空間屏障時,灼燒著空間,發出那撼動靈魂的劍鳴!
代價是慘烈的。他心口的位置,那盞骨燈的虛影從未如此清晰,也從未如此黯淡!
幽藍的火焰只剩下針尖大小的一點微光,瘋狂搖曳,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熄滅!
而隨著他每一步踏出,那琉璃化的身體邊緣,都有細微的、如同冰晶剝落般的熒光碎屑飄散在空氣中!
他沖進來的方向,并非石門,而是祭壇穹頂一根支撐巨柱的陰影處!空間漣漪的波動尚未平息。
他剛一現身,甚至來不及看清全場,祭壇穹頂一根在劇烈能量沖擊下早已搖搖欲墜的巨大石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裹挾著萬鈞之力,朝著夙顏所在的邊緣位置,轟然砸落!
玄燼那雙因琉璃化而顯得異常深邃、幾乎看不到瞳孔的眸子,瞬間鎖定了那下墜的死亡陰影,以及陰影之下那個搖搖欲墜的白色身影!
沒有任何猶豫!
他那只半透明的琉璃手臂猛地抬起!燃燒著幽藍魂焰的長劍發出一聲仿佛瀕死哀鳴的尖嘯!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巨響。
只有一道極致凝聚、冰冷到凍結靈魂的幽藍劍光,如同撕裂永夜的彗星,后發先至,精準無比地斬在了那根墜落的石梁中段!
“嚓——!”
一聲輕響,如同切過凝固的油脂。
巨大的石梁,連同其上附著的邪惡符文和沉積的怨氣,在接觸劍光的瞬間,被那幽藍魂焰中蘊含的、焚盡萬物的寂滅之力,無聲無息地……湮滅!
沒有碎石橫飛,沒有煙塵彌漫。那截石梁如同被投入異次元空間,從中劍處開始,寸寸化為最細微的、閃爍著幽藍光芒的塵埃,無聲無息地消散在空氣中!
只留下切口處光滑如鏡、覆蓋著一層薄薄幽藍冰晶的斷口!
斬出這一劍,玄燼琉璃般的身影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透明程度似乎更深了。
他強行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腥甜,用那只幾乎快要握不住劍的、正在飄散熒光碎屑的琉璃手臂,將劍尖重重拄在地上,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燃燒的魂焰在劍身上跳動,映照著他蒼白透明、卻燃燒著不滅意志的臉龐。
他的目光穿透混亂的戰場,牢牢鎖定了夙顏,確認她的安全。
他幾乎是憑借著最后一絲意志和本能,用那僅存的、尚未完全透明的左手,死死握著一柄長劍,劍尖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金石摩擦聲和零星的火花。
“顏……兒……”玄燼的目光穿透混亂的戰場,瞬間鎖定了夙顏。那眼神里,是焚盡一切也要護她周全的決絕,是魂魄即將散盡的痛苦,更是……訣別!
“玄燼!別管我!走??!”夙顏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比面對林氏的匕首時更甚萬倍!她知道他這種狀態沖進來的代價是什么——魂飛魄散!永世沉淪!
然而,玄燼的目光在掃過祭壇中央的瞬間,驟然凝固!瞳孔因極致的驚怒和殺意而猛烈收縮!
祭壇上,被傀儡們瘋狂撕咬、渾身浴血、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林氏,竟在垂死的掙扎中,爆發出最后的瘋狂!
她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邪力,猛地掙脫了傀儡的撕扯,盡管一條腿已被啃得露出森森白骨!
她那雙布滿血絲、渾濁癲狂的眼睛,如同淬毒的鉤子,死死釘在夙顏身上!
手中的狼圖騰匕首,帶著她畢生的怨毒和同歸于盡的瘋狂,沾滿著她自己和他人的血肉,用盡最后的力量,狠狠擲出!
目標,直指夙顏的心口!
匕首化作一道烏黑的、纏繞著無數怨魂尖嘯的流光,速度快到了極致!死亡的陰影,瞬間將夙顏徹底籠罩!
“不——?。?!”
玄燼發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咆哮!那咆哮聲中蘊含著無盡的痛苦、不甘和……超越極限的爆發!
他體內那盞即將熄滅的骨燈虛影,猛地爆發出最后、最刺目的幽藍光芒!如同超新星最后的殉爆!
“嗤——!”
他那只僅存的、半透明的左手,連同手中緊握的長劍,竟在剎那間徹底燃燒起來!
不是火焰,而是純粹的靈魂之光!手臂的輪廓在光芒中迅速消融、分解,化為無數細碎的、燃燒著幽藍火焰的光點!
這燃燒靈魂換來的、超越生死界限的速度,讓他后發先至!
就在那柄奪命的狼圖騰匕首即將洞穿夙顏心臟的前一剎那!
玄燼燃燒著的身影,如同最堅固的盾牌,猛地擋在了夙顏身前!
“噗嗤!”
匕首狠狠刺入的,不是夙顏溫熱的胸膛,而是玄燼那燃燒著幽藍魂火的、已近透明的胸膛!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匕首刺入的瞬間,玄燼身體猛地一震。
沒有鮮血噴濺,只有匕首如同刺入了一片幽藍的冰湖,蕩開一圈圈劇烈擴散的光暈漣漪!
無數幽藍色的靈魂光點,如同被驚散的億萬流螢,從傷口處瘋狂逸散開來,帶著凄美的尾焰,加速飄向空中,比之前快了十倍不止!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近在咫尺、已被巨大的驚駭和悲痛凍結的夙顏。
他的嘴角,努力地、極其艱難地向上扯動,試圖勾勒出那個夙顏最熟悉的、帶著安撫意味的、有些痞氣的笑容。
然而,這笑容只成形了一半,便在唇角凝固,如同破碎的琉璃面具。
“顏……兒……”他的聲音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每一個字都帶著靈魂崩散的顫音,“別……怕……”
他抬起那只僅存的、正在燃燒分解的左手,似乎想要最后一次拂去她臉上的血淚。
指尖帶著幽藍的魂火,帶著無盡的眷戀,緩緩地、顫抖地伸向她的臉頰。
然而,指尖最終未能觸碰到她冰涼的肌膚。
在距離她臉頰還有一寸之遙的地方,那只燃燒的手臂,連同他整個琉璃般虛幻的身體,如同被狂風吹散的沙堡,無聲地、徹底地……崩解了!
無數幽藍色的、細碎的光點,如同夏夜逆流的星河,帶著他最后的笑容、最后的不舍、最后那句未盡的安撫,紛紛揚揚地升騰而起,在昏暗血腥的密室空中,劃出一道短暫而凄美的軌跡。
那盞一直在他心口明滅的骨燈虛影,也在他身體消散的剎那,發出一聲輕微到幾不可聞的、如同嘆息般的“噗”聲。
最后一點幽藍的燈芯之火,如同被吹熄的燭火,輕輕地、徹底地……熄滅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悲壯的遺言。只有無數光點無聲地升騰、飄散,最終融入冰冷的石壁,歸于永恒的虛無。
魂燈寂滅,萬古成塵。
他用自己的徹底湮滅,換來了她心臟前那不足一寸的安全距離。
那咫尺之間,已成無法跨越的生死深淵。
夙顏呆呆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她的瞳孔放大到極致,里面清晰地倒映著玄燼身體崩解、光點升騰、最終徹底消散的全過程。
每一個細節,都如同最鋒利的刻刀,狠狠鑿刻在她靈魂最深處,留下永生無法磨滅的印記。
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聲音,所有的色彩。只有那無聲消散的幽藍光點,在她視網膜上灼燒出永恒的烙印。
心口的位置,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落落的劇痛。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東西,被硬生生地、連血帶肉地剜走了。
那個地方,空了。冷得刺骨,空得令人窒息。
巨大的悲傷如同滅頂的海嘯,瞬間將她徹底淹沒、撕裂、碾碎!連一聲悲鳴都發不出來,只有喉嚨深處涌上的、帶著濃烈鐵銹味的腥甜。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臨界點,在那片冰冷死寂的虛無中心,一點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意,如同沉入深海的星火,固執地穿透了層層絕望——
永昭九年,春獵。十四歲的她,爭強好勝,非要挑戰一匹性子暴烈的西域馬駒。
結果被狠狠甩下馬背,額頭撞在溪邊尖銳的石塊上,鮮血瞬間糊了半邊臉,火辣辣地疼。周圍驚呼一片。
混亂中,一個身影撥開人群,半跪在她面前,動作快得看不清。
帶著薄繭的、微涼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撥開她額角被血濡濕的碎發。沒有多余的話語,只有一塊干凈微濕的帕子,帶著清冽的溪水氣息,力道極輕卻異常穩定地按壓在她汩汩流血的傷口上。
“別動?!鄙倌昵遒统恋穆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奇異地壓下了她因疼痛和驚嚇而紊亂的心跳。
她疼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倔強地咬著唇不肯哭出聲,視線模糊地看向他。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低垂專注的眉眼上跳躍。
他緊抿著唇,下頜線條繃緊,按壓傷口的動作卻穩得像磐石。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傳遞過來的、那種令人心安的、全神貫注的力量。
血漸漸止住了。他松開手,看了一眼帕子上刺目的紅,眉頭微蹙。她下意識地摸向發間,想把那枚母親給的、鑲嵌著止血藥玉的銀簪拔下來遞給他擦手。
他卻先一步按住了她摸索簪子的手,動作快而輕柔,仿佛怕碰疼了她。
他抬眼,深邃的目光撞進她含淚的眼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聲音依舊沉穩,卻放得低了些:“簪子收好。這帕子……留著,以后還我?!闭f完,不等她反應,便起身,將染血的帕子隨意塞入懷中,轉身迅速消失在趕來的侍衛和醫官身影之后。
只留下額角殘留的、屬于他指尖的微涼觸感,和那句低沉的“留著,以后還我”,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圈圈漣漪。
這短暫溫暖的幻影,如同脆弱的琉璃,在眼前殘酷現實的猛烈撞擊下,轟然碎裂!
“噗——!”
一大口滾燙的心頭血,混合著碎裂的內臟,毫無征兆地從夙顏口中狂噴而出!
那滾燙的血珠濺落,有幾滴,正正砸在她因痛苦而蜷縮、緊緊攥在胸口的右手上——那手中,仿佛還殘留著當年他按住她摸索銀簪時,那微涼而堅定的觸感,以及此刻……穿透掌心、直抵靈魂的空洞冰涼!
鮮血如同凄厲的潑墨,濺滿了她素白的衣襟,也濺落在腳下冰冷染血的石地上。
這口血噴出,仿佛抽空了她身體里最后一絲力氣,也帶走了她眼中最后的光。
意識沉淪的最后一瞬,她模糊的視線里,只有祭壇中央,林氏那張因玄燼的湮滅和自身劇痛而扭曲、錯愕、隨即又爆發出更瘋狂怨毒的臉。
她拖著殘破的身軀,僅剩的一條腿露出森森白骨,傷口處涌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粘稠的、帶著金屬光澤的金粉!
那些反噬的金粉如同活物般在她傷口處蠕動、蔓延,仿佛要將她也同化成怪物!
她如同地獄爬出的惡鬼,帶著同歸于盡的獰笑,無視了仍在撕咬她的傀儡,用盡最后一絲邪力,再次向倒下的夙顏撲來!
“小賤人!一起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