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哪西莉卡大人……”
這聲感嘆讓西莉卡油然而生一種自己強度很高的錯覺，至少目前還只能稱之為錯覺。她不由得懷念起還在原生世界時的自己來，那是一頭由大地孕育的魔狼，擁有著主宰世上每片荒野的資質與實力。
然而現在，她只是一個人類巫師，在一家售賣成品法杖的店鋪里，不小心用一記普通攻擊魔法干碎了店長老頭的時鐘。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小狼人很誠懇，“我只是沒有控制好魔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對原生世界里的那頭野生魔狼而言，魔力不需要精細控制，只需要縱情揮灑，她就是這么生存了數千年。
雖然在以前經歷的轉生中，西莉卡也成為過魔法師一類的角色，但那些記憶無法像原生世界的記憶一樣被詳盡保留，因此在法術的學習方面，她如今可以算半個新手。
于是西莉卡終于打算讓自己接受知識的熏陶，巫者城的巫師學院就是她的不二之選——他們在去年末尾時就給她發來了邀請函。
對此，伊德菲斯頗有微詞：“那我呢？難道我就不能當你的老師？”
“我與法伊納無冤無仇。”西莉卡說，“所以我不需要把這里轟平。”
炸鐘事件的結果，是西莉卡從店長老頭那里購買了一柄比她人還高的魔杖，順便還賠了幾枚銀幣。
“你為什么要買這么長的法杖？”伊德菲斯不能理解，作為一個自然發掘出魔法天賦的法師，他早就習慣空手施法了——又或者說不習慣的話他就早該死了，當年那個受到教會追查的男孩不會有多余的、可以消耗在施法媒介上的金錢和時間。
在他看來，像西莉卡的法杖這般顯眼的存在，簡直就是在提醒其他人該往哪里打。
而西莉卡接下來的舉動讓他醍醐灌頂：她單手持杖像耍棍般將它轉出了殘影，尖銳的杖頂劃破空氣，如同一桿鋒利的金色長槍。
“理論上我應該說老東西別管閑事，但我心善，所以贈送你一段即興演出。”西莉卡把魔杖往地上一杵，“好吧，也不怪你沒法理解，畢竟你是個只會在遠處放滋水槍的柔弱魔法師。”
“嘿我的老伙計，你猜怎么著？柔弱魔法師現在就要用滋水槍狠狠攻擊你四十碼的大臉！”
接完這句話的伊德菲斯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他很想、但是又不太想知道，他們的潛意識到底都從過去的轉生經歷里保存了些什么破爛。
相比起他，西莉卡完全不在乎這個：“那我倆一起死！對了，你也醒來快一年了，趕緊試試能不能在這個世界現身。”
由于世界規則和身體承受能力的不同限制，西莉卡在轉生后想要恢復完整的自我和記憶，通常得等上很長一段時間，至于是十年還是一百年，那就要看她當時的投胎運了。
幸運的是在法伊納世界，身為巫師的她從產生記憶能力起就擁有部分過去的記憶碎片，之后的恢復自然也比較迅速。
寄宿在她身上的伊德菲斯卻坐了大牢，因為他每次都要等西莉卡完全恢復之后才能蘇醒。要是鬼可以死第二次，那么伊德菲斯恐怕會成為讓眾多死靈法師都聞所未聞的睡死鬼。
睡死鬼預備役嘗試了一下從靈魂空間探頭，然后很遺憾地宣布：“暫時不行。你如果想用得上我，大概需要用煉金法術為我鑄造身體，或者以召喚的形式將我帶到現實。”
“萬一召喚錯了呢？”小狼人不知為何非常有求知欲，“比如召喚出過去瓦恩世界的你？”
“那我倆一起死？”伊德菲斯很想說那種事情不要啊！但他還是給對方科普起了自己的危害性，“在過去的我眼里，你也是可疑人物，而我們的現狀可能會成為他對我趕盡殺絕的原因。”
至于是什么現狀，你不要問，因為當了一輩子冷血黑法師的幽靈不太想承認自己現在的抽象與擺爛。
恐嚇完對方，伊德菲斯話鋒一轉：“其實你真的沒必要考慮這種問題，過去的我屬于瓦恩，法伊納的魔法未必能帶來不存在于此世的人。”
“法伊納不存在活著的伊德菲斯，而不存在就可以約等于死了，那我用亡靈召喚——”
“……我覺得你說的這種形式應該不叫亡靈召喚。”
總而言之，西莉卡的短期目標確定了下來：第一，進入巫者城的學院并從中畢業；第二，找到可以讓伊德菲斯發揮更多作用的辦法，比如煉金鑄軀之類的。
而在獲得法伊納的合法入境許可之前，伊德菲斯這只幽靈就是一介偷渡客，甚至連死人的身份都不被世界認可，屬于一出靈魂空間就會被強制遣返到混亂時空里的黑戶。
西莉卡也不是沒有問過他，關于為什么不像她一樣直接轉生這件事，后者的回答是他的靈魂在落入時空渦流前受到了重創，如果在這種情況下還進行轉生，那他不但無法發揮自己的能力，反而可能被轉生的目標世界直接扣留，來自原生世界的記憶和實力都將不復存在。
對于西莉卡來說，這就明顯屬于損人不利己了。
要知道伊德菲斯可是她在靈魂空間里辛辛苦苦打服的啊！他現在的地位不是入侵者，而是小狼人的智能助手和魔法百科大全。
想到這里，西莉卡有點懷念他們剛認識時那段戰斗爽的日子了，于是她突然開口：“說真的，我還是喜歡你以前桀驁不馴的樣子……”
“別喜歡我好嗎？好的。”幽靈拒收了您的消息。
他們在靈魂空間的對話并不影響現實，西莉卡已經走出了這條街道，她在心里默算著：“信上說的報道日期是，8月的最后一天……為什么那么多世界的學校都喜歡在這個月份開學？”
伊德菲斯關閉了勿擾：“這就涉及到不同世界的底層邏輯問題了。”
“假如，我是說假如有兩個獨立世界，都是出身于某東方國家的、幾乎每年都在八月末尾開學的高中生創作的虛擬作品，那么，同一個創造者手中的兩個世界就很大概率存在相似甚至相同的底層邏輯……”
“比如學校總是在八月份開學？”小狼人覺得自己聽懂了。
“沒錯。不過這也不絕對。”伊德菲斯說，“就像平民可以用想象去描繪王公貴族的生活，而王公貴族也可以用想象去編撰平民的故事，創作者的生活環境與出身無法限制他們的創作內容本身。當然，平民描寫國王每天用金鋤頭耕地，貴族疑惑平民為什么即便餓死也不喝肉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說完他看了看西莉卡靈體的表情，后者雖然沒有被完全繞暈，但那清澈的眼神里明晃晃寫著一知半解的沉思。
也對。伊德菲斯沉默了。小狼人的原生世界還處在神仙大戰的混亂時代，確實沒法指望失去了大量轉生記憶的她能完全聽懂，就連他自己能保存下更多記憶，也是靠著她靈魂空間的保護。
他抬起手，虛拍了一下西莉卡靈體的肩頭，語重心長：“你還有很多要學的，所以我就說我能當你老師吧。”
雖然小狼人的靈體是一頭白金色毛發的巨狼，他也不清楚自己能拍到的地方算不算肩頭。不過下一秒他就被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拱到旁邊，巨狼呲了呲牙，幽綠的獸瞳隨之湊了上來，其中倒映出幽靈模糊的面容。
伊德菲斯識時務地舉手投降：“我錯了，我不該在你的老巢里裝你大爹。”
……
八月最后一日，‘巫師之家’學院外的絲綿草山坡迎來了一次史無前例的重擊。
“二十九，三十，三十一……”
站在山坡頂上的黑發女人還在點數著草坪上的人數，但很快，她的聲音就被肥貓從高處跳到地面般震天撼地的‘砰’一聲所打斷。
在場的所有少年應聲轉過頭，三十來雙眼睛瞪著地上那片微妙的凹陷。
在靈魂空間中目睹了全程的伊德菲斯大為震驚，同時他也有點代入性社死了，“你這具身體真的還是人類嗎……”
“我都說了，我的靈魂特質超級牢固。”小狼人覺得這完全不值得驚奇，好歹掉下來的不是作為巨狼的她。
從淺淺的地坑中迅速爬起，西莉卡拍下身上的塵土，迎著大家的注視應聲歸隊。
黑發女人的視線追隨西莉卡片刻，大約是作為資深巫師的見多識廣，也可能是作為成熟大人的強裝鎮定，她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西莉卡是從邀請函上知曉的對方身份：巫師之家學院這六十年來的院長，瑪蓓爾.佩伊，貌似是某位知名心靈魔法領域巫師的后代。她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的年紀，但實際至少有四百歲高齡。
——在西莉卡看來，這完全算不上高齡就是了，畢竟四百歲都還沒有到她靈魂年齡的一半。
“……三十二，”院長瑪蓓爾隱蔽地吸了一口氣，保住了她的威嚴形象，“好，這一屆人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