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的米香混著煮雞蛋的熱氣，在閣樓里慢慢散開。林黛玉正對著窗欞上的竹影發怔，沈硯之端著碗上來，見她指尖在竹影上輕輕劃動，像在描摹什么珍貴的紋路，嘴角還帶著點淺淡的笑意——這是她夢醒后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神情，比晨光里的竹影還要柔和。

“快吃吧，雞蛋剛剝好，不燙了。”他把碗放在小幾上，見她面前的宣紙攤開著，上面寫了半闕《臨江仙》，“竹影搖窗驚舊夢，晨光照破迷茫”，筆鋒比昨日舒展了許多。

林黛玉拿起勺子，小口喝著粥。雞蛋煮得恰到好處，蛋黃微微溏心，混著米粥的清甜，暖得她心口發顫。她忽然想起夢里寶玉遞來的蓮蓬，也是這樣的甜，卻少了點此刻的踏實——夢里的甜是抓不住的霧，眼前的甜是能捧在手里的粥。

“今天要不要……再去巷子里走走？”沈硯之猶豫著開口，見她昨晚夢到大觀園后情緒好了些，想帶她多熟悉熟悉周圍的環境。

林黛玉的動作頓了頓，想起上次遇到的電動車，指尖還是有些發涼：“再等等吧。”

“好吧。”沈硯之沒勉強，“那我去書店看店，你要是想下來，隨時叫我。”

他下樓后，林黛玉繼續對著竹影寫詩。筆尖在宣紙上滑動，墨汁暈開的痕跡里，漸漸少了些“瀟湘”的愁緒，多了些“竹影”的安穩。直到樓下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才打斷了她的思路。

“小沈啊，你家那姑娘到底是哪兒來的？天天穿著古裝，也不見出門工作，該不會是……”

是隔壁張嬸的聲音，帶著點探究的尖細。林黛玉握著筆的手緊了緊，墨汁滴在紙上，暈開一小團烏黑——她最怕的就是這個，被人追問來歷，被當成異類。

“張嬸，她是我遠房表妹，身體不好，來這兒養養病。”沈硯之的聲音帶著點急，卻還是盡量保持溫和。

“養病啊？”張嬸的聲音更高了，“哪有養病穿成這樣的？我看她天天躲在閣樓里，該不會是有什么問題吧？前兩天老周還拍了她的視頻，網上都在傳……”

“網上的話您別信，都是瞎說的。”

“瞎說的？我看不像。”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是巷口開雜貨店的李叔，“我昨天還看見她對著竹子說話，神神叨叨的，你可得當心點，別惹了什么麻煩回來。”

林黛玉的臉瞬間漲紅，又慢慢變得蒼白。她走到樓梯口，想下去解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總不能說自己是從清朝來的林黛玉吧？那樣只會被當成瘋子。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的笑聲傳來，像顆石子砸破了沉悶的空氣：“張嬸、李叔，你們這是在聊什么呢？這么熱鬧。”

是蘇曉棠的聲音！林黛玉的心悄悄松了口氣，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曉棠啊，你來得正好。”張嬸的聲音立刻軟了下來，“我們正問小沈，他家那表妹是怎么回事呢。”

“表妹？哦，你說林姐姐啊！”蘇曉棠的聲音帶著點夸張的熱情，“她是我和沈硯之的遠房表姐，從小身體就弱，一直在鄉下養病。前陣子鄉下房子裝修，才來這兒住幾天，順便跟我學學設計。”

她頓了頓，故意提高聲音：“你們說她穿古裝？那是我讓她穿的！我最近在設計漢服，讓她幫忙試穿提提意見呢，你們沒看她穿得多好看，比模特兒還上鏡！”

“試穿漢服？”張嬸的聲音里滿是驚訝，“可她天天躲在閣樓里……”

“人家身體不好，不能總出門。”蘇曉棠打斷她，“再說了，她還在寫古風詩詞呢，準備投稿參賽。上次她寫的詩，還被老師夸有才華呢！”

林黛玉站在樓梯口，聽著蘇曉棠編的謊話，眼眶忽然有點發熱。她和蘇曉棠認識沒多久，可每次在她為難的時候，蘇曉棠總會站出來幫她解圍，像道突然照進來的光。

“原來是這樣啊，那是我們誤會了。”張嬸的聲音里帶著點歉意，“我還以為……”

“以為什么呀？”蘇曉棠笑著打斷她，“張嬸您就是太操心了。對了，我買了薯片，您要不要嘗嘗？新出的黃瓜味，可好吃了。”

樓下的氣氛漸漸變得輕松起來，張嬸和李叔的聲音里已沒了之前的探究，只多了些閑聊的隨意。林黛玉慢慢走下樓，見蘇曉棠正站在柜臺前，手里拿著包薯片，正對著張嬸和李叔笑。陽光落在她身上，馬尾辮晃來晃去，像只活潑的小蝴蝶。

“林姐姐，你下來啦！”蘇曉棠看見她，立刻揮揮手，把薯片遞過來，“嘗嘗這個，現代零食，可好吃了！”

林黛玉接過薯片，包裝袋上印著五顏六色的圖案，摸起來軟軟的。她還沒反應過來，蘇曉棠就已經撕開了包裝袋，一股淡淡的黃瓜味飄了出來。

“來，吃一片。”蘇曉棠拿起一片遞到她嘴邊，“脆得很，不辣，你肯定喜歡。”

林黛玉猶豫了片刻，但還是張開了嘴。薯片在嘴里“咔嚓”一聲脆響，淡淡的咸香混著黃瓜味，和她之前吃過的任何東西都不一樣。她愣了愣，又拿起一片，慢慢嚼著——原來現代的零食，也不是那么難接受。

“怎么樣？好吃吧？”蘇曉棠笑著問，又把薯片遞給張嬸和李叔，“您二位也嘗嘗。”

張嬸和李叔接過薯片，一邊吃一邊夸“好吃”，之前的疑慮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又閑聊了幾句，兩人就各自回家了，臨走時還不忘跟林黛玉打了個招呼：“林姑娘，好好養病，有空來家里坐啊。”

林黛玉點點頭，聲音比剛才清亮了些：“謝謝張嬸。”

兩人走后，書店里終于又恢復了寧靜。蘇曉棠癱坐在藤椅上，拍了拍胸口：“嚇死我了，剛才張嬸問得那么緊，我還以為圓不回來了呢。”

沈硯之走過來，遞給她一杯水：“這次多虧了你。”

“謝我干什么，咱們可是朋友。”蘇曉棠喝了口水，轉向林黛玉，“林姐姐，以后再有人問你，你就說跟我學設計，保準沒問題。對了，我新畫了幾款漢服設計稿，你幫我看看唄？”

林黛玉點點頭，心里暖暖的。她看著蘇曉棠活力滿滿的樣子，又看了看身邊溫和的沈硯之，忽然覺得，這個陌生的現代社會，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有蘇曉棠這樣的朋友，有沈硯之這樣的依靠，她或許真的能在這里，慢慢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對了，林姐姐，”蘇曉棠忽然想起什么，從包里掏出個小盒子，“這個給你。”

盒子里裝著個小巧的發繩，上面系著個小小的竹節吊墜，是銀色的，很精致。“上次見你總用素銀簪，這個發繩也很配你的漢服，戴著方便。”

林黛玉接過發繩，指尖輕輕撫摸著竹節吊墜，冰涼的觸感里，卻透著股溫暖的心意。她抬頭看著蘇曉棠，認真地說：“謝謝你，曉棠。”

“跟我客氣什么。”蘇曉棠擺擺手，拿起設計稿，“快幫我看看，這幾款紋樣怎么樣？我總覺得差點意思。”

林黛玉接過設計稿，認真看了起來。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落在三人身上，落在攤開的設計稿上，落在那包沒吃完的薯片上，一切暖融融的，像個安穩的夢。

或許，這就是她一直在找的“歸處”——不是瀟湘館的竹影，不是大觀園的花冢，而是身邊這樣溫暖的人，和這份簡單的煙火氣。